6冬末朝阳(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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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宝因是拿裕公馆当过庇护所的,在得知裕梦梁身份的那一瞬间,说她没有过任何非分之想,完全是假话。
可当她透过他绅士的皮囊,窥见虚假的慈悲,伪善的诱导,再看那副腔调,就让她心里没来由地厌恶,甚至比聂海生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此,当裕梦梁拾步离开后,黎宝因反倒松了口气。
此刻,她颓然地靠在过道间的墙壁上,太平间的方向已经空无一人。
黎宝因有些茫然地望着,望了很久很久,她原以为自己会悲恸到大哭一场,或者拥有终于摆脱桎梏的痛快,可昏暗的过道里人影幢幢,墙外的爆竹声起伏不断,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只觉得心里空旷,无边寂寞。
阿爸过世,姆妈也走了,带着她肩膀上的重担与爱,一同消失殆尽。
黎宝因觉得。
自己好像也不存在了。
元宵节下,铁花爆竹。
黎宝因像行尸走肉般被人推着走,好心的老街坊帮她安置好陆瓶如,葬礼潦草从简。结束完这一切,黎宝因就身无分文地被房东请出了老弄堂。
老破弄堂里的一居室,还是三个月前阿爸去世后租的,原本打理得还算齐整的家,早就被那帮讨债的人洗劫一空,一点值钱东西都没留下。
黎宝因摸了把随身的貔貅镜子,抱着装有双亲遗像的手工布包,和被褥杂物一起,被遗留在灶披间附近的垃圾堆旁边。
她没有哭,也没有求助,就像一根失去生命力的野草,突兀地杵着。
捡破烂的阿婆问她,地上的东西还要不要?黎宝因点头又摇头,看到过往倒厕桶的邻居眼神复杂地打量过来,她干脆把自己塞进角落里,仿若被世界遗弃。
就这么昏昏沉沉地坐了半天,黎宝因冷了靠着被褥睡觉,睡着了又被浑身是血的姆妈惊醒,她又饿又疼,身上忽冷忽热,时间慢得像是在故意惩罚她。
后半夜狂风大作,黎宝因被阳台上刮下来的衣物砸醒。
看到怀里的相框被雨水打湿,她用袖子擦了一遍又一遍,紧了紧手臂,又扯了扯随行的包袱,继续往棚沿里头缩了缩。
棚沿挂满珠帘,香樟下残枝层叠,黎宝因把脸埋在手臂间,还能听到巨大的树冠呼呼摇晃,瓦片吃力地滚动,她屏住呼吸,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在裕公馆的后厨看到的那场雪。
上沪城的冬天其实很难落雪,哪怕新闻里播报确凿,辗转到千家万户,也成了泥泞里湿漉漉一片,像皇天和厚土在斗法,又或者他老人家午睡昏昏,不小心碰洒几滴甘霖,倒霉之人就会被波及。
而黎宝因,就是那个没有伞,而被不幸倾覆的人。
“活该你。”很温婉甜美的嗓音。
黎宝因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过了会,她迟疑着回头,就看到良霄不知道在自己身侧的屋檐下靠了多久。此刻,正抱臂看着她,像冬日里唯一的火星,既灼人又温暖。
她下意识想要靠近,良霄却皱着眉头叫停。
黎宝因油然而生一种脆弱,她企图取暖,又难掩愧疚,“对不起”三个字一张口,才察觉嗓子已经哑得难以发声。
良霄眼圈一红,不自觉也带了点哭腔。
“收起你这幅嘴脸,死了爹妈有什么了不起么?谁还不是无父无母,少来装无辜可怜。”
黎宝因鼻子发酸,看着近在咫尺的良霄,在雨势里用袖子擦了擦脸。
她辨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只是很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为良霄着想,“阿姐站那就很好,淋了雨,又要受凉。”
想了想,她又说,“还是快回去吧。外面太冷,阿姐身体恐怕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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