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迟(1 / 2)
徐霁死了,禹庆五年,帝赐凌迟。
行刑的那天,几乎满城的老百姓都来观刑。
有两个贩夫走卒站在树荫下,笑道:“这徐霁,以往多威风,现在三千六百刀下去,可真是爽快。”
“当年东厂鹰犬无恶不作,如今终于轮到他们了,真是善恶终有报啊!”
“也不知道他那里比别人少二两肉,能不能凑够这些刀。”
……
三千六百刀,割不完不允许死,行刑的都是千挑万选的好手,刀尖磨得锋利,在阳光底下近乎透明。
魏国元和皇帝在位期间,独宠陈贵妃,贵妃薨逝后,要求举国尽丧,极尽哀荣。先帝茶饭不思,罢朝三年。期间,司礼太监因掌握批红之权,地位极高,逐渐成阉党之势,阉党飞扬跋扈,恶事做尽,终于——
新帝赵景珉登基,蛰伏五年,终于干净利落地把阉党头子——曾经的司礼太监、东厂督主,徐霁,痛快地下了诏狱。甚至等不到秋后,第二天就押赴刑场,处刑凌迟。
京城的百姓争先恐后地往前挤,想看看这个曾经权倾朝野的阉党的尊荣。出人意料的,这位权臣并没有想象的奸诈之相,也不是传说中能止小儿夜啼得青面獠牙。
徐霁骨象并不锐利,只有双眼略有些上挑,很有几分顾盼神飞的意思,衬得有几分颜色,此时正低垂着眼,被刽子手压着跪在地上,看上去的温暾又无害,不像是恶事做尽的阉党,倒像是个邻家的教书先生。
也有刚来的读书人不忍:“这传闻里的奸臣怎么长了张光风霁月的脸,怎么就要被凌迟,还这么多刀,陛下未免有些太苛刻……”
很快被同行人打断:“你若是知道他做的恶事,桩桩件件,凌迟都算便宜他了!”
“你知道高老太傅吗,就是被这奸宦给污蔑流放!还有去年那赈灾款,听说一半粮食都被徐霁给换成了土沙!”
“大魏的国库,都成了他一人的私库了,听说那督主府里金银成山,都是赃银。”
“就凭他做的这些恶事,真是死不足惜!”
……
徐霁似乎没听见周围人的议论,也没看见那把即将要撕开他身上皮肉的尖刀,只是缓缓低下头。
直到太阳明晃晃地至日晷正南方,一只栖在老树上的乌鸦似乎被晃了眼睛,发出嘶哑的尖鸣。
“午时到!行刑!”
刽子手一把将人提起,准备绑到行刑架上,却见徐霁身体绵软,双眼紧闭。
刑场外一匹飞驰的骏马扬起前蹄,听到这喊叫,发出一声嘶鸣。马背上,宣旨的太监因为急着宣旨,驱马太快急喘着粗气。
他见刚到午时,但刽子手并无动作,徐霁也好端端在刑场上,心中松了一口气:“幸好是赶上了。”
他抹了把头上的汗,理了理浮尘,做出天家侍从的仪态来,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到刑场,把圣旨举过头顶:“圣旨到!罪臣徐霁接旨……”
一阵料峭的冬风吹来了零散的乌云,淅淅沥沥的落着雪花。
少年君王站在金銮殿门前,看着日晷逐渐绕过午时,他垂下眸,睫毛微颤,有些毫无缘由的急切和不安,仿佛有什么事情在不受控制地发生。
他不自觉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问身旁的近侍:“你说,朕是不是应该亲自去接徐霁。”
天子积威甚重,近侍不敢贸然回答,索性君王也没有等他的回答。
这位帝王的长相可能在被人看到第一眼时,总会生出一些旖旎的遐想,他眼角狭长但有些下垂,显得柔美又没有攻击性,鼻梁上的一点艳红小痣,像是白瓷瓶上点画的红梅,艳丽的扎眼。
再加上他身处高位,总会让人产生些暧昧的心思。
但没有一个人敢这么做。
赵景珉定定地望着宫门的入口,脸上有些难得的迷茫:“他大概是,不太愿意见朕,朕还是不去了。”
日晷的影子静静地往未时走了四分之三,可宫门口并没有人影,甚至连传旨的内监都没有回来。
赵景珉这才似乎终于等不及了,从丹墀上急匆匆往下走:“他或许是直接回府了,朕就去看一眼,不叫他瞧见。”
内监赶紧宣了龙辇,可赵景珉大步走得快,最后竟不管不顾地跑了起来,内监们只能抬着龙辇在后面追着。
可没跑出去两步,不远处就看见了传旨太监的身影,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抬着一人长短的竹架,用白布蒙着,隐约可见下面的人形。
宣旨太监见君王迎出城门,浑身都在颤抖,他慌忙跪下报道:“回皇上话,奴才前去宣旨,可罪臣徐霁已在临刑前畏罪自戕。”
赵景珉并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太监以为自己声音太小,于是又提高声音报了一遍:“回皇上话,罪臣徐霁……”
还没等说完,君主竟好像浑身卸了力气一般,突然跪下了双膝,内监们不知为何事,只能一起战战兢兢伏地,不敢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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