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慕(2 / 2)
从前那个一个铜板恨不能掰成三个花,从不舍得夹一块肉的妇人,好似逐渐消失不见了。
糕点浓郁的甜香透过油纸钻入鼻尖,混着包子新鲜热乎的麦香,勾得人不住地咽口水。
姐弟俩便一下将砚台的事给抛在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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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酉时,终于有凉风袭来,扫去些许闷热潮气。
集市上的人流不降反增,街上难得见这么多女儿家还在闲逛。
在大周,端午又有“女儿节”的别称,这一日,成了婚的女子可以回到娘家,与亲人团聚,小娘子们也会编了五色彩绳戴在腕间,或用五色绢布织了豆娘用来扎髻。
五色吉祥,豆娘有驱邪辟疫之意。
伴着小娘子们的嬉笑声,五花八门的彩色豆娘从陆家人眼前掠过,像无数蜻蜓展翅,上下飞舞着,一时间又如繁花,在风中起舞。
茉姐儿直看花了眼。
今年娘和她都没功夫织豆娘,原本还没觉得什么,此刻看见别的女孩儿都有,自己和妹妹的头上却空荡荡的,便有些眼热。
“豆娘!”南南伸出小短胳膊抓了抓,什么也没抓到,遂眼巴巴地望向吴玉芝,“娘,我也想要豆娘。”
吴玉芝抱起小女儿,哄道:“南南乖,娘回去就给你做。”心里不禁涌上愧疚,这些日子忙昏了头,以至于过节什么都没准备,其他倒也罢了,女孩们人人都有的豆娘,只有自家闺女没有。
陆嘉志见状,忽然福至心灵,左右望了一圈,便指着十几米外的书摊,对姐姐说:“姐,我想买点纸。”
这个有什么难办的,陆嘉茉瞬间从低落的情绪中抽回神,领着弟弟过去。
陆嘉志只挑了一张剪窗花用的红纸,便再不要别的了。
陆嘉茉这钱掏得很是莫名其妙。
然而付过钱,陆嘉志却并未离开书摊,他问摊主借了剪刀,当场开始裁纸。
陆嘉茉见弟弟将红纸裁出两个正正方方的形状,反复对折又展开,再折叠、上拉等一系列动作。
初时她看得眼花缭乱,而后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两只栩栩如生的纸豆娘出现在了他手上。
陆嘉志从前在手工课上学过折纸蜻蜓,豆娘跟蜻蜓长得很是相像,区别在于,豆娘的两组翅膀大小形状一致,常束于背后。
于是他很轻易就将纸蜻蜓改成了纸豆娘。
“豆娘!是豆娘!”
南南一眼就认出了陆嘉志手中的豆娘,欢喜地拍着爪子。
纤巧娉婷的纸豆娘如鸢,上上下下地戏舞,逗得小丫头咯咯笑,随后稳稳地落到她肉乎乎的掌心上。
“南南也有豆娘喽。”
她学着哥哥的样子,抓起纸豆娘便玩个不停。
陆嘉志摸摸小妹的头,看向同样捧着纸豆娘爱不释手的姐姐,笑:“嗯,别人有的,我们也都要有。”
南南却马上一脸严肃地纠正:“二哥错了,这只豆娘,别人都没有,只有我跟大姐有呢。”
陆大川哈哈大笑起来。
吴玉芝也噗嗤一笑,看着女儿们小脸放晴,心中那点愧疚便散了个干净,回去后还跟丈夫感叹:“你说长生这孩子究竟像了谁,这机灵和聪明劲儿呐,我敢说咱们两家往上数三代都没出过这样的人才。”
陆大川对妻子脸大地将儿子形容为人才,那是半点意见都没有,只嘿嘿一笑,道:“儿子像爹呗,我小时候可机灵了,老常还夸过我有状元相。”
吴玉芝心说这老小子才真是脸皮比猪皮厚,吹起牛来眼都不眨一下,便狠拧了他一把:“哎哟,我嫁给你陆大川那会儿,你也没多大呀!难不成我见着的是陆大山?”
陆大川吃痛,脸顿时皱成一张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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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好处便是入夜了也不冷,陆嘉志洗漱完回屋,想着抓紧时间再温习一番。
明日就是去常家上课的日子,上回常先生已经说过,会再出题考他。
夜风习习,灯火如豆。
陆嘉志铺好纸,准备磨墨。
大姐或许不曾注意到,他早有一方砚台。
看着桌上的砚台,他却没由来地想起白日里见过的那方龙尾砚。
阳光下,那砚光泽深沉、温润细腻,浪纹清晰可见。
哪怕不是龙尾石,也的确是好东西,不怪那位小公子瞧了心动。
他拿起自己这方砚台看——普通河石所打,勉强成砚台的形状,纹理是没有的,只有细细打磨也磨不掉的粗砺感。
更别说,出墨慢、聚墨难、干墨快。
就这都费了爹整整三日的时间,拿给他时脸上还挂着汗,笑得很是开心,又有些懊恼,说委屈了他,先将就用着,日后定会给他买更好的。
但这方注入了家人全副心血的石头砚,于他而言,便是最好的。
陆嘉志轻轻放好砚台。
心想,如今他其实也不缺什么,至于更高的学识,更宽的眼界,通过自身的努力,假以时日也会拥有。
所以,何必去羡慕旁人?
研着墨,心绪随着墨汁的流动,慢慢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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