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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好(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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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又惯来节俭,夜里鲜有点灯的时候。

平民之家用的灯油基本是植物油,桐木炼的桐油品质好,但价格也高,故而村里多用菜籽油、花生油或者豆油,其中豆油又略优于前两者。

陆家点的便是豆油灯,不贵,就是油烟有点大,熏着人不怎么舒服。

尽管如此,家里人也很省,尽量紧着陆嘉志看书用。

陆嘉志庆幸自己没有生在食不果腹的家庭,无需干凿壁偷光之类的雅事,当然他也是节俭的,若非实在睡不着也不会点灯夜读。

他还得早睡长身体呢。

又背完一篇论语,他瞧着月移西天,估摸丑时将近,才后知后觉竟看了一个多时辰了。

赶紧吹了灯,摸黑收拾好书卷,爬回早已冰凉的窝。

凉得他忍不住一个哆嗦,将自己裹成一只肥肥的蚕宝宝,密不透风的,方暖和起来。

直到这会儿,陆嘉志才有功夫细细琢磨傍晚黎婶子的话。

莫名就想到了年节时候。

依照本地风俗,每年过年,小叔陆小川都会携妻子周莲、儿子陆安宇和小女陆安乐回乡祭祖。

那日爹娘天没亮就起床,又是杀鸡又是片鱼,烧了一大桌子菜不说,还将里里外外地将屋里打扫得一尘不染,给姐弟几个都换上了新袄子。

他爹这样一个憨厚寡言的汉子,脸上的欢喜和期待满得快溢出。

他至今都还记得一清二楚。

小叔一家是坐马车回来的,健壮的棕毛马驹昂首阔步,拉着宽大的车子如履平地、浩浩荡荡地进了村,一路上引来不少村人侧目。

一家子下得车来,一水儿颜色鲜亮的缎面袄子晃得陆嘉志险些睁不开眼,跟他们身上灰褐色的粗棉袄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倒不是眼馋他们穿得好,而是在惊叹,真实的古人衣裳竟做得这般细致讲究,尤其小婶打底的那身湖蓝绸衣,针脚细密、剪裁得体,裙摆上珠绣密织成的并蒂双开莲栩栩如生,呼之欲出。虽说比不上博物馆展出的那些贵族服饰巧夺天工,但也很是有一番风韵。

同时又忍不住想,官府的差事果真油肥水丰,哪怕只是名不入流的书吏,日子都能好花好稻的。

在土包子小陆刚从珠光宝气的绸缎袄子回过神来时,小婶已经掏出三封大红包,笑吟吟地给姐弟们分了。

“一路上辛苦了。”爹寻不见王老太的身影,问,“娘怎地没回来?身子可还舒坦?”

小叔笑解释道:“天寒地冻的,娘走动起来腰腿就疼,便不来了,都是些老毛病,大哥莫要担忧。”

爹点点头,又说了几句儿子不孝,改日进城探望她老人家的话,兄弟二人你来我往地叙旧一番。

随后去祠堂拜过祖先,一家人遂关起门来吃饭。

然而饭桌上,堂弟却闹着怎么也不肯吃,小叔面带尬色,出声斥责了他几句。

他才瘪着嘴,不情不愿地尝了一口,又“啪”地一声放下勺子,嚷道:“我不吃,菜里有怪味儿!不吃!”眼眶红了一圈,像是下一秒就要委屈地哭出来。

最后还是小婶从拿过来的年礼里取出芝麻糖哄他,总算不闹了。

小婶扭过头对爹娘笑着说:“小孩子家家的娇气得很,大哥大嫂千万别见怪。”

爹娘见堂弟堂妹都长得玉雪可爱的圆圆一团,使点小孩子性子,如何舍得生气?看小堂弟不开心,娘还支使他带他出去转转,紧接着……就有了落水那一出。

一地鸡毛。

陈年旧事自不必提,单是将两个月前这档子事抽丝剥茧地过一遍,便能品出许多古怪之处。

他娘是个极爱干净的性子,平日里姐弟几个的衣裳莫不都洗得发白,做菜的手艺亦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怎会有怪味儿?

陆嘉志加起来两辈子,也不是没当过城里人,这小堂弟一张嘴倒比他还刁。

还有,那封快比他脸大的红包,陆嘉志趁人不注意偷偷捏了捏——只跟他娘包的份量不相上下。

……

过了五六日,两块凉粉草田定时浇过水,施过鸡粪作的肥料,如此精心养护下,总算全部成活了。

看着嫩绿的幼苗在院里迎风摇摆,陆嘉志心里满是成就感。

南南也十分骄傲,觉着这两片绿油油滴了两滴她的汗水,自然也算她的劳动成果。

小丫头从早到晚都守在草旁,还不忘时不时拿小铁锹在土里铲上一铲。

大忙时期,村里收过萝卜,又紧锣密鼓地修整桑田,重新耙土、修整枝叶、引水灌溉,以备接下来养蚕缫丝。

杏花村的人不是种桑就是植麻,这是一笔重要的家庭收入,还能拿来缴税,实在没地的人家也会买别人家的材料来织,不说能挣不挣钱的,家里人可不都得穿衣裳,省下好一大笔。故此村里的女孩子从五六岁开始拿针线,七八岁还没能踏稳纺车的踏板,就跟着娘亲学织布了。

陆嘉茉今年十三,大人忙着在地里下苦力,养蚕织布的活儿便大部分都交给了她。

偶尔得了空,她也十分乐意照看凉粉草,顺便跟着弟弟一块识字。

陆嘉志觉得,自己享受了家里的付出识了字,不教给姊妹们过意不去,也有点亏本。

在任何时代,做个不识字的睁眼瞎都是吃亏的,眼里容纳的天地太狭窄。更何况,给大姐小妹做老师,也能温习巩固一番,一举多得的事。

“常先生叫我先看《论语》,”陆嘉志回想着常秀才的话,“《论语》里有许多‘修身、治国、平天下’的道理,他说,君子在求学之前当先立身。”

“原来这就是《论语》啊……”陆嘉茉听不明白那一长串大道理,只好奇地翻来看,密密麻麻的字看得她一阵头晕眼花,不由皱起脸,“比《三字经》难多了,你居然看得进去。”

《三字经》读起来朗朗上口,她还算有兴趣学,但如今也只能磕磕巴巴地背,于是又一脸骄傲地补充道:“真不愧是我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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