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2 / 2)
她轻咳一声,夹着烟走过去:“劳驾,可以帮我点个火吗?”
昏暗的白炽灯照亮领口上方一小截冷白脖颈。男人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唯独暗纹马甲上一根细细的金表链晃着微光。
他闻声偏头,月光洒在一侧颧骨上,陈亦岑忍不住肖想:看那锋利轮廓,若将手放上去,恐怕要被割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她心中戏谑,手上仍保持着递烟头的姿势,等着对方斥责一句,或是点头答应。
这时,露台上唯一一盏灯忽闪忽闪,灭了。黑暗与沉默同时降临,只有两道呼吸声一沉一浮。
陈亦岑心中尴尬,正要收回手,突然听见“嚓”一声。
砂轮滑动,一缕火苗窜出,擦亮那人深邃凌厉的眉弓,并一双黑沉沉似刀锋的眼。他的打火机是罕见的定制银,机身雕花,藤蔓浮雕凸起,下方刻着两个大写字母:yc。
火光晃动,陈亦岑忘了呼吸,心脏停拍,一股剧痛将她劈开。
火苗从打火机转移到她的烟头,陈亦岑手一沉,再眨眼,烟已经点燃了。凛冽夜色中,她的烟头和男人的烟头似两朵赤红的花,火光明灭,烟卷衔在嘴里,花就影影绰绰地开在唇角。
两股白烟混合成一股,向上翻腾、升起,没入黑暗。陈亦岑不言语,胸膛剧烈起伏,庆幸黑暗遮住她的脸色,没让男人轻易看去。
“多谢先生。”她轻声道,找回了几分镇定。
静默,他们无声对峙。
对方开口,声音低沉磁性:“天寒地冻,女士着这点衫,怎在这吹风?”
陈亦岑哂笑:“外面吹风,里面被人选妃,换你去哪?”
男人似没料到她的回答,徐徐吸了两口尼古丁,才说:“哪家人这么好福气?”
“家母没说,大概怕我吓跑。”陈亦岑满不在乎,移开夹烟的手,烟过了肺,才浅浅呼出一片白气,“养尊处优的小少爷罢了,我懒得伺候,先上来透个气。”
她也不怕说话得罪人,反正只要赴约,陈家这个人情就算是承下了,要找人还债也该去找陈鸿坤。
男人对她前面的话没什么反应,听到这,突然呛到似的咳了一声,又掩饰性地摆摆手,挥散飘渺云雾。他在黑暗中凝视陈亦岑,烟头红光明灭,犹如缀在下巴上的一粒红痣,衬得那冰刀似的目光更利,仿佛滚过火淬过毒,要把陈亦岑从头到脚看个真切。
她大大方方任由他看。
良久,男人阖上眼,徒手掐了烟。瘦削的下颌骨被照亮一瞬,火舌舔舐他的轮廓。
“你今晚要见的是我,陈女士。”
下到包间,陈亦岑只顾埋头吃饭,视线半点不往宋涯的方向飘。她就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到李淑宁给她物色的相亲对象竟然是宋涯——香港威海集团董事长独子,这个庞大商业帝国的正统继承人。
这就算了,偏偏她和此人还有过不清不楚的一段。
可惜,她知道宋涯早已将往事遗忘,煎熬的人只有她一个。对现在的宋涯来说,她顶多是个胆大包天的陌生人——不,也许连人也不是。区区一只麻雀怎么入的了宋大少爷法眼?
晚间新闻才听得威海集团又在进军新行业,陈亦岑吃着饭,不自觉嗤笑一声,感叹李淑宁真是吃了狗胆。
宋涯虽随母姓宋,没冠威海梁家的姓,但仍然是正儿八经的豪门公子。陈家本家还好说,李淑宁不过是没落分家的外姓人,放在极重视嫡系的两地,别说凤凰,连一只灰麻雀都不如。也不知道这位“养尊处优”的宋涯大少爷究竟是听了哪门子传言,居然屈尊来和她陈亦岑吃相亲饭?
也许她笑得太大声,宋涯咽下嘴里食物,冷冷道:“你笑什么?”
他连微蹙眉的表情都十分好看,像酝酿着惊雷的乌云。
“我笑我自己,”陈亦岑正好吃完最后一粒米,碗盘干干净净,伸手拿餐巾抿嘴,“也笑陈家。让你来参加这种局,实在太掉价。”
宋涯没答话,眉头仍蹙着,仿佛不满,又似不屑。
也是,陈亦岑坐在这里都觉得荒谬: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不仅向威海太子借了火,还当着他的面嘲笑他本人?
事已至此,陈亦岑打算给自己留点余地。她整理一下衣襟,站起来:“百忙之中叨扰您,十分抱歉,我这就滚。”说完,深鞠一躬,拔腿就走。
“慢着。”
宋涯也慢条斯理地站起来。他比陈亦岑足足高出一个头,肩背宽阔,能将她整个人罩在影子里。
她停下脚步,不躲不闪,冷眼回视宋涯,鸭舌帽帽檐下一双狐狸眼亮得惊人。
即便穿着随性,陈亦岑身上那股既媚且狠的气场依然不减反增。灯光将包厢的每个角落照得纤毫毕露,也点燃她容颜与肢体的每一根曼妙曲线,此刻,随着心头暗涌,紧绷如拉满的弓。
宋涯眼底毫无温度,修长五指一点一点抚平毛呢大衣上的褶皱,似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空中火药味一触即发,仿佛宋涯手持森森利刃,而陈亦岑紧攥刀锋。他从容不迫地施力,靠近,刀刃便嗡鸣、震颤,将她的手心割得血肉模糊。
陈亦岑并不惧怕。危机越浓,她眼中寒光越狠。
终于,宋涯在距她一臂处停下,神色喜怒难辨。他们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宋涯不再踏出半步,陈亦岑也不退后半步。
她顶着肋下刺痛,扬起脸:“宋先生还有什么事?”
灯光被枝形灯罩切割,零落成千万虹色碎屑,落入她眼,便似熠熠星辉。他由深邃的眉弓俯视她,视线莫名冷到极点。
“既然是任务,”蓦地,宋涯漠然垂眼,语气中多了一丝嘲弄,“不如交换个联系方式,你也好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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