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1 / 2）

吃完午饭，越见织就得回学校复习了。

爸爸在身后的絮絮叨叨半点没入耳，她背上书包，和他比了个“拜拜”的手势:“知道啦知道啦。”

迈入高中后，时间就追在学生的屁股后头跑，她不抓紧，别人一个闷头就能赶上。

告别完隔壁邻居家的小狗，越见织踩着一地的阳光走到站台处，

公交车正好到站，覆着些微尘埃的车身模模糊糊倒映出她的身影。

合身的校服，乖巧的装扮，普通又青春的学生模样。

车门被操控着打开，越见织踩上脚踏板，身影完全没入车洞前，粉色书包上的挂件轻晃。

她看了眼窗外的艳阳，眯了下眼睛，

今天天气真好。

—— —— ——

轰隆——

四月的天说变就变，越见织跑到教学楼时浑身已湿透。

她脸上再没刚刚的轻巧，秀致的眉头蹙起，用懊恼的目光看了眼天际。

连绵的雨丝如线般缓缓坠落，雨势很大，却又不疾不徐。

很奇怪，明明耳边全是雨点砸地的闷响，她却觉得这场雨沉默得不像话，

像是天地只有她一人。

闷闷的雷声扯回越见织的思绪，她收起赏雨的心思，深一脚浅一脚瑟瑟发抖朝教室走去。

旬安一中的返校时间定在周日下午，上午的走廊清寂，根本没有人。

这让越见织稍稍松口气，不会有人愿意自己被他人窥见如此狼狈的一面。

旬安一中是旬安市最负盛名的中学，作为上个世纪初就已成立的老校，整体建筑风格偏古朴典雅。

初春才过，几层高的教学楼走廊外的墙上的藤蔓上零零星星点缀着鲜艳欲滴的蔷薇花。

越见织视线从一班教室外面围栏处的盆栽处扫过，细细的小草被大雨打得不成样子。

她没忍住上前几步将它捧住，轻轻放到了窗台上。

啪嗒一声，陶器与釉面墙壁瓷砖的碰撞声传来，声音有些大。

越见织不好意思地捏捏手指头。

在进教室的前一刻，她若有所感地看了眼室外墙壁上挂着的黑色长柄伞，源源不断的水珠子顺着伞骨边缘往下落。

所以推开门的那一瞬，她手慢半拍地想要重新合上，但是来不及了，

——她撞进一双黑色的眼里。

那人坐在最靠门的座位上，此时听到动静，下意识朝门口望来，露出一张清俊冷淡的脸。

越见织脑袋发懵，但瞳仁却明明确确显示出男生的模样。

他穿着与她如出一辙的校服衬衫，却干净挺括，顶端的扣子解开两颗，露出被皮肉包裹着的喉结。

她一时忘记反应，手指羞的紧抠门把手，脸上热度蔓延。

好在男生只愣了一下，便礼貌地将视线移开。

越见织飞快地溜进教室。

教室空旷无比，密密匝匝的雨点在玻璃窗上形成一片水帘。

她的座位在里头靠窗那一组，与后门正巧遥遥对望。

放下东西后，越见织慌里慌张地将备用衣服从书包里扯出，抱着校服匆匆跑向厕所。

女孩跑着的声音像是踩着轻碎的小水洼，不算轻也称不上重，可急急远去后，却显得此处兀然空落。

毕竟，教室里仅剩一人。

雨声淅淅沥沥连绵，整间教室明明宽敞明亮，却隐隐有种阴暗潮湿的气息滋生。

崔悟铭从笔下的纸张上抬眼，平淡如水的目光落至靠窗的那个位置。

粉色的、小巧的书包，边上摇晃着兔子挂坠。

拉链被她拉开大半，里头的东西因衣物的抽离被带着散落至包口，几叠课本后粉色卫生巾的包装微露。

4月15日。

崔悟铭收回视线，额前碎发跟着低头动笔的动作垂落，他不紧不慢地写着，思绪却散乱，脑海里自动回放刚刚匆匆一瞥的画面。

湿透的衬衫，白色小衣若隐若现，其下勾勒出腰肢细瘦的曲线，

雨水从半湿发上一路舔舐过轻颤的眼睫，细嫩的锁骨，没入深处。

那双清透细软的眼里满是慌乱。

这是她头一回正眼看他。

越见织在厕所换好了衣服。

旬安一中严格来说是公立院校，同其他学校一样，有专属的校服。

一共三套，春季对应的是白衬衫，下身倒是可以随意穿搭。

她把衬衫的最顶部的扣子扣好，又检查了下袖口，确认无误后才打开隔间的倒插。

越见织重新回到教室时，里面已空无一人。

于是在厕所里整理好的思绪无可避免地再度发散，自然而然地拐到了崔悟铭身上。

她和班上大部分同学不熟，甚至连人名和脸都没对清。

对这位男生，越见织却所知甚多——不只是她，那些浅显易得的信息，大抵全校甚至隔壁学校的学生都有所耳闻。

或许每个学校都有那么几个品学兼优、样貌出众的男生，但到这位崔同学这级别确实是少有。

小说里所描写的惹众多学姐围观、数不清的竞赛得奖放在他身上全都时宜。

毫无疑问，他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

但这些于越见织而言都不重要，唯一让她稍微有点在意的是这位崔同学的眼神，

明明是个谦和的男生，但

越见织把书包挂在椅子边上，想起赶化学作业时无意中对上的那双眼，

漆黑，沉淡，压迫感，

心有余悸。

—

午后，外边的雨势渐缓，透明玻璃窗外的小水珠渐渐连成一道道线，转瞬消散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