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雪(2 / 2)
天边,最后一丝光线被雪山吞没,生命的最后期限仿佛自此而临。
天地幽冷,风雪寂寂。
她觉得自己好疲惫啊。于是,眼睫缓低,一片苍茫的雪色彻底被黑暗抹去。
也还好,最后一眼的世界,是雪白色的。
夏砚柠躺在雪地里,在侧耳听着死亡。
谁知,耳畔多出一点窸窸窣窣的碎声。
是脚步踏在雪上的声音。
此刻,竟然有人在山里?
她来不及想其中的怪异之处,求生意志使她勉强的掀开眼睫,压下喉间被雪絮堵满,又强行破开的疼意。
干涩的唇拼命扯动:“救,救,救我。”
虽是如此,她知道,这种恶劣的环境,带上自己不过是个累赘。
而且另一场雪崩,不知何时来临,再加上低温又苍茫雪地,又何必带累另一人呢?
她在心中叹气,话递在口边倏然轮转,指甲嵌入肉中,努力让嗓音变得更加清澈。
向来人招呼——
“您好。”
“麻烦您,帮我带个话——带给明尘温泉旅馆,一位名叫夏途的先生,还有,汪玥女士。”
夏砚柠滚了下嗓,雪粒压入肺腑间,扯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就说,女儿,永远爱他们。请他们,不要伤心。”
“麻烦您带到,他们……会,感谢您的。”
夏砚柠絮絮地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似有若无咸苦的血腥气涌入舌尖,像是刀片打开喉腔,刮下一层皮肉。
她费力的咽下口水,艰难的说完后,声吸渐停。
风雪中。雪粒下的很紧。
身后,是不知何时又会卷土重来的雪暴。
一双温暖的手握住她的,温热又有力的覆着经络。
冰雪在二人指尖融化。
来人俯身,从雪地里把她捞起。
下一秒,她趴在了一折横阔宽广的后肩。
双手搭上那人劲瘦薄削的肩颈,只觉着一股簌簌雪松气铺面而来。
“扣紧。”那人淡淡吩咐。
她艰难的喘息了下,精神被雪松气不上不下的吊着,勉强应了声。
“别睡。”那人又道。
“……好,”她咽下口中血沫,低声答。
二人一路无话,他背着她,她静默的趴在他背上,听着天上飞雪簌簌,风声在后拼命追赶。
其实她是有意识的,只是睁不开眼。
那人越走越慢,脚步虽然仍然稳健,但她能感觉到,快到极限了。
够了,真的已经够了。
救她的应该是个比她大一点的的男孩,不能和她一同死在这里。
她在他背上稍微动了下,被警告性的捏了捏。
她僵冷的脑袋也思索不出什么有用的对策,摸索着凑在他耳边,“放我下来吧,谢谢您。”
“真的足够了,您不必有什么负担。”夏砚柠勉力扯出一段气音,力图让自己的语气温暖些,“帮我转告父母,还有,带着我的祝福,请好好活下去。”
那人顿了下,双手抵住她的腿,往上一抬。
夏砚柠感觉到大腿上力道更锁紧了些,一道生冷的力道捏的她眼眶泛疼。
她困乏的抬起眼皮。
男人冷哼了声,淡淡开口。
“我不会帮你带话的。”
“……”
“有什么话,你自己去和他们说。”
他低低的说,嗓音被冰雪浸过一遍,冷冽的如同叹息。
“……毕竟,也不是个,传话筒。”
清光照彻山崖,天上冷月一弯。
她混混沌沌的又应了声好。
可架不住眼底布满的浓黑色块。
还是想,睁开眼睛,看看恩人。
努力了好久,眼皮终于撑开一丝小缝。
夏砚柠偏头,困乏的瞳孔里拓印下片苍白的皮肤。
漫天飞雪中,她只来得及看见松散的乌发,葳蕤生光的凤目。
还有他,眼下一颗依稀发白的小痣。
之后她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醒来以后,她躺在在医院里,身上拢着暖烘烘的被子。
青松味尽去,取而代之的消毒水味道刺鼻的气味。
她不适眯了下眼,下意识的想要寻找救命恩人。
老爸捧着个大肚子,罕见的红了眼,朝她扑来,“柠柠儿,你睡了三天,老爸可被你吓死了!”
“对了,你妈去给你买粥了,你好好躺着休息下——”
呼啸的风雪声去,唠唠叨叨的话晃荡在耳畔。夏砚柠眼睛被这话弄得通红,她看了眼老爸向来圆胖的肚子瘪了圈,心里的愧疚更浓。
“爸。”她想揉揉老爸的肚子,可她手上插着针头,只能动了下嘴唇,“抱歉,让,你和妈担心了。”
“我还好,就是你妈,整天都哭唧唧的。”夏途啪的一下坐在床沿,把闺女按在肩膀上,一下下涮着她的头。
夏砚柠:……父女俩真的不适合煽情。
她调整好心情,再次出声时,声音有点干巴。
“爸,救我的恩人呢?”
“噢噢,那小子啊。”夏途瘪了嘴,“本来把想把他留下来好好感谢的,没想到那小伙子!哼,竟趁我和医生说话时偷偷走了。对了,他留下张字条。”
“上面写的啥,爸也看不懂。要不闺女你给读读?”
夏途将兜里的字条拿出,展在宝贝闺女面前捻了捻。
是医院随意找的单子,架不住那笔字足够惊艳。
字走游龙,撇捺清隽。
她盯着纸条,看了半晌,唇边抿出颗小小的酒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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