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1 / 2)
叶湛领着她,进入了一处园林。
小桥流水,清波澹澹,她踩着石子小路,随在叶湛身后,像只小尾巴。
叶湛支着长腿懒懒的走,步伐缓缓,不经意照顾着身后的姑娘。
他们在月下穿行,婆娑树影被灯光切割。
树梢落下无数阴影,攀上叶湛的肩头。
像是在脊背上覆上荆棘,疏落的枝节错落遍布在清俊的背脊上。
苍峻高洁的影子,被缓缓吞没。
在光影湮没那刻,没来由的她伸出了手,
想要为他抹去漫身的阴霾。
天上高悬的明月,合该永远的站在梢头。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上那件昏暗的白衣时。
倏忽,一阵窸窣的碎响混着风传来——
她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飞快的收手。
看着自己指尖,眉梢挑出层荒诞的情绪。
她在,干什么?
为什么会觉得,叶湛好像站在黑暗里。
怎么可能呢,那样的光风霁月、不沾尘埃的人……
刚才那股动静由远及近推进,有人踩着脚步,匆匆赶来。
他穿着合整的制服,拦在踏面,微微欠身:“客人,不好意思,这里是——”
叶湛懒懒的撩眼,服务生的未尽之语被尽数抑入喉咙里,他恭敬的喊他“小叶总。”
叶湛眉头凝了下,朝他颔首,到底也没反驳。
服务生打过招呼后离开,叶湛站在树影下,他忽然没头没脑的说。
“奶奶很喜欢吃辣。”
柠檬不明所以的动了动唇。
“所以,爷爷特意盘了块地,为她建了这间川菜馆。曾经这个地方,没有厨师,只有他们两。”
“准确说,厨师是我爷爷。”
二人身侧,流水澹澹,涟漪勾动。
叶湛缓缓转回身,看着柠檬,温声对她说。
“学妹,想听我,讲一段故事吗?”
音色不缓不急,像是沁过月光那样,穿透经年的时光。
柠檬被他低哑缓沉的音,诱的心旌摇动,思绪不由也随着飞舞——
砖瓦下,虫鸣幽幽。月亮把天井照的透亮。
屋中,暖色灯光莹莹一盏。
叶明澈正卷起袖子,围着条花围裙,热火朝天的挥舞着锅铲。
他不太能吃辣,所以面对红彤彤的一锅,眼睛熏出片朦胧水色。
热油滚过,锅中辣椒哔啵爆开,热辣的香气冲天而起。
叶明澈偏头避过,他红着一双眼,对身旁笑意殷然的女子撒娇:“老婆,给擦擦。”
白歌尘站在他身旁,一手拎着手帕,一手拽着把蒲扇,闻言便微微倾身。
她温柔的给叶明澈擦汗,柔软的触感抵在满是汗水的额头上,轻轻一拂,叶明澈就快乐的咧开了唇。
二人在厨房里你侬我侬,与之相对的,是餐桌前沉默的叶湛。
他约莫八九岁的模样,面无表情的坐在花桌布前,神色冷淡的捏着筷子。
他才被爷爷从叶卿那接回,冷沉沉的像是块石头。
叶湛静默的坐着,眼下的小痣折出火红的色泽。
他落下长睫看着红彤彤的几盘菜色,胃里泛酸,舌尖不自觉的咬了下,他想——
也总比残羹冷炙好。
随便夹上了一口,机械性的填入口中,进而,冷白的脸颊泛起段红潮。
火辣的滋味后知后觉的从喉腔中炸开。
小小的孩童蹭的腾起身子,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的吧嗒吧嗒落。
“哎呀,这可不是小孩儿能吃的!”
奶奶听见动静,慌张的从厨房里冲出来,把他搂在怀中,蒲扇猛打:“我们小湛想吃什么,奶奶给做。”
爷爷听这话有点嫉妒。
他本就通红的眼变得更红,像兔子一样。
他盯着孙子被辣椒烫过的面颊。
坏笑着摩挲了下下巴,直接拎起被井水湃过遍的西瓜,塞入他口中。
……
“后来,爷爷出外经商,奶奶则留了下来,她爱南江的小桥流水,古桥石瓦。所以将这里改成了餐馆,经营的绘声绘色。”
“再后来,奶奶去世,这里就空下了,许是故地重游伤怀,爷爷再也不来。他将这家菜馆转到我名下,告诉我——”
柠檬屏住呼吸,认真听。
月下,叶湛的声音温凉如林风簌簌。
流水被山石滞住,话语忽松,转而化作一声清淡的笑。
他伸出冷白的指,往前方一点。
“瞧,那就是爷爷曾经厨房。”
夏砚柠被故事里的小厨房打动,随着叶湛点动的方向,朝那片橘黄色光晕看。
暖光从窗内漏射而出,温情和思念从枝头拓上月亮,偷偷潜入叶湛清冷淡漠的凤目中。
红尘悄然在他眼底烧灼。
柠檬偷偷抬起目光瞧他,冷峻凌厉的线条被朦胧光的柔和,浅褐色的瞳仁中萦绕一带繁星。
星带自九天垂落,化作一条直通天上的银河。
自此,住在月亮上那人,好像也没那么,高不可及。
她安静又出神的想着,无知无觉的跟着叶湛进了门。
又被乖乖安放在厅中的,直至手中被递入一杯温水,她才疑惑的眨了下眼。
环顾四周,这里每一处都被人精心维护的很好。
中央一张乌木桌,铺上碎花布,上面插几只新鲜的花朵。
玻璃门格挡开厨房与用餐区。
透过明净透亮的窗几看,里面的锅碗瓢盆,厨具等一系列,全都换成了现代化的厨具。
规整,却又崭新的一如水洗。
厨房的流理台上,整整齐齐的堆放着菜蔬,像是才购买不就那样,绝大多数仍裹着塑封。
夏砚柠无意识的敲了下杯面。
‘叮’的一声脆响敲入她怔然的心绪。
她也不知道。
打游戏静态视力为零的自己,是如何隔着玻璃,对一方厨房观察的如此细致入微。
柠檬拎着杯子喝了几口,稍稍平复了下躁动的心脏。
谁知,大半杯温水灌入肚中,流入四肢百骸当中,微冷的身躯回暖。
反而把她实实压在心底的猜测,翻搅了上来。
如果没猜错的话,学长这是,想要亲手给她做饭吗?
是吗?
暖色灯光悠悠,夏砚柠雪白的面颊上攀上一层落霞似的绯丽。
浅红从耳根蔓延至脖颈,像是在鼓舞并印证她的非凡妄想。
她觉得,屋檐里的橘色最是暧昧。
一盏落地灯,也不算澄亮,就是能让人联想到家。
叶湛轻侧眸子,眼神掠过夏砚柠。看玻璃杯中的温水见了底,接过往里又兑了一点。
夏砚柠紧张的接过,习惯性衔着杯,又喝上几口。
“学妹。”叶湛缓低长睫,长指轻拂玻面水雾,一字一句的 ,“得少喝点。”
“啊。”她懵懵懂懂的看了眼手中的玻璃杯,又抬眼看他手里拎着的保温壶。
那壶中水去了大半。
她见鬼似的把玻璃杯拎到眼前,忽然觉得好窒息。
她在男神面前,喝干了人大半壶水……
她她,她是水桶么?
小脸垮下来,头上一缕呆毛也随着低落。
叶湛蜷了指,低眼克制了下,方又撑住膝盖,躬腰看着沙发上兀自羞恼的姑娘。
等了半晌,那姑娘还是不敢抬眼。
“学妹。”他的叹息悠长,如丝弦拂耳。
“要信任,学长的手艺。”
他慢条斯理的哑着说着,率先朝她偏头笑。
好犯规啊。
他用上了气音,再加上微微歪头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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