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图(1 / 2)
江淮尘轻轻啊了声。
他明白阿湛特意为他留了话口,也不拂了他的好意,看向跌倒在地上的男子,懒懒的说。
“不巧,我好像认识你?”
他敲了下太阳穴,似在回想:“你是隔壁那个总是跟在我身后骂的小孩儿?”
“啧,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想着欺负人呢?”
他轻轻笑着,眼尾拖着一抹淡红。
他漫不经心的垂着,含着慵懒的腔调感叹。
“难道我小时候,还没给你们骂够?”
“对,对不起。”男子呐呐的道歉,不敢直视江淮尘的眼,“我喝醉了,真的。”
“只是喝醉了,求求您,让小叶总放过我吧。”
江淮尘微微低眼,指节扣上桌面,懒懒的敲。
咚咚咚。
一声闷过一声,敲得男子凌乱的西装更加狼狈。
一颗汗水顺着他下颚留下,啪嗒,落在地上。
他死死地盯着那颗水珠,咬牙继续求。
江淮尘不轻不重的敲着,似乎在欣赏他的狼狈之态。
店内。
目光汇聚。
人们匆匆从他身边路过,视线不约而同的从他身上攀过。
男子昏然沉重的脑袋才似乎真正的冒出一个念头。
——江淮尘好像,再也不是那个曾经,任他们欺辱的小孩了。
地面上的水珠晃出皱巴巴的光,天边最后一丝微光摇落。
他恍神似的荡了下眼,不由得,回想起了,幼时无忧无虑的时光。
还有,那个任他随意欺负的小叫花。
叫花并不是虚叫的。
他穿戴的确破烂且不合身,脖颈处的布料松松垮垮的垂着,露出一大片雪白的皮肤。
手脚处的布料又很少,紧巴巴的皱成一团,勾出藕节似的手臂。
这样的叫花子,却生得眉眼如画。
黑黑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红红的嘴唇。
一笑唇边勾出个小窝,像个小女孩儿似的。
无疑,粉雕玉琢的男孩在大人面前是极受欢迎的。
他们夸他嘴巴甜,人小鬼大,又拎住自家的孩儿的耳朵,说他们半点不如人家。
小孩儿天生的浑然有股执拗的气息。
他们怎么甘心被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一看就很不爱干净的小叫花比下去呢?
就算他长得好看,也不过只是个——
小叫花。
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又心有灵犀的背着大人们喊。
“嘿,小叫花。”
“呦呦呦,快来看看,小叫花今儿个又来讨饭咯。”
“啊呀,小叫花朝我笑了嗳!”
小孩也不生气,很坦然的接受了这个称呼,甚至朝他们弯起桃花一样的眸子。
可恶!笑的可恶!
他越笑,越是漏出唇里那颗白白尖尖的小虎牙。
他们就越是厌恶。
厌恶他的笑,厌恶他的亮晶晶的眼神,厌恶大人们总是变本加厉的夸他。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讨厌的人?
他想,他总会寻到机会教训他的。
终于,一日午后。
郁热的光影覆了他朦胧睡意。
他躺在黏腻的凉席上,翻来覆去的烙着煎饼。
烦闷中,他听到爸爸妈妈偷偷谈论着小叫花——
“这孩子可怜。父亲赌博,妈妈重病,留下一小孩儿东走西窜的,也是造孽哟。”
“那,要不咱把他收养了?我看我家那小子还挺喜欢他的。”
“别,咱家什么情况?给我们家俊成的买吃的、用的都不够,哪里还有闲钱多养个孩子?”
沉默了下,他听见自己母亲遗憾的叹气。
“哎,说的也是,咱也只能尽力帮衬了。”
“……”
他感到了背叛。
于是,他集结了一大批孩童,把男孩堵在了墙角。
当他们踩上男孩柔软的脊背。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得到了某种莫名的洗礼。
热流淌遍了全身,无比爽舒畅的快意布满浑身筋络。
他就像是那种下豌豆的杰克,攀着巨大豌豆树,到达了天国。
而那被强行按在墙角的小叫花子,只会屈着身子,抱着头,一声不吭。
看着他通红又倔强的双眼,他很快乐。
而这种廉价的快乐唾手可得。
回过神时,羞耻感顿生,男子忽然深深折下头,将恨声吞入唇齿中。
他直直的盯着地面,低声说:“江淮尘,你可别忘了,我母亲……”
哒——
指尖合拢,扣在桌面上压出一道沉闷的响动。
江淮尘懒看男子一眼,缓缓撤回目光。
“算了。”他说,“向我的朋友们道歉。”
男子微不可闻的松了口气,眼里恨意不减,嘴上却唯唯诺诺的应。
待他一一鞠躬道歉,江淮尘方才笑着出声:“这次最后一次。”
“否则。”他眯了眯眼,鸦羽般眼睫落下唇畔勾出一颗恶劣的酒窝,“你知道的,我这人大气,一般呢,不怎么计较的。”
“……”
男子瞳孔一缩,再□□复致歉后,飞速离开。
男子匆忙的背影带走某种轻松的氛围。
一阵凝滞的沉默后。
江淮尘从自己的情绪中走出来。
他看着格外沉静的二人,简单扬了扬桃花眼,轻松的调侃着。
“出来吃个饭,能被人叫追着骂,真是有点不开心呢。”
“哎,小叫花子,也不知柠檬儿会不会嫌弃哥哥。”
他随意的叹着,想调和好氛围。
没想到,袖底忽然一滞,像是被人轻轻扯住。
夏砚柠将他垂落的袍袖捞起,整整齐齐叠在袖边。
她抬起眸子,视线顺着袖口的粉纹卷草描摹,半晌后,
认真的说:“江探花,其实我初高中的时候,也有个外号。”
江淮尘意外抬眉。
他轻轻‘啊’了声,然后笑:“我们的柠檬儿,外号肯定是顶好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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