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1 / 2）

清明时节, 皇室举行了大型的皇家祭祀。

一大早，赵云琅就跟着乾元帝前往位于嵩山的皇陵，除了皇室子弟, 还有一众王公大臣和文武百官, 一行人天没亮, 就声势浩大地从皇宫出发了。

清明是小祭, 乾元帝已经多年未在清明亲身躬祭，但这一年清明，皇陵祭祀准备得十足隆重盛大。

皇陵建在嵩山半山腰上, 赵云琅离着乾元帝很近，他能够很清楚地看到乾元帝的身型, 似乎没有从前那么挺拔了，爬山的身姿，也不似他记忆里那么矫健，但是乾元帝明显精神很好。

清晨云雾迷蒙, 往山上爬的时候, 眼前白茫茫一片, 就像他的心情一样, 那么得不明朗，也不知何时能够明朗。

待走到山上的时候，他的裤腿都被已经被露水打湿。

皇陵为前殿后寝的格局，前面是祭祀的大殿，后方是陵寝。

陵寝的官员早已摆好祭品，乾元帝进入殿内，在内赞官的唱赞中, 行拜礼，殿外赵云琅同其他人跟着乾元帝行拜礼。

赵云琅也有几年清明没有来皇陵了, 往年清明并非乾元帝躬祭，乾元帝遣使祭皇陵，自然也没有这样浩浩荡荡的随行人员。

祭拜结束，山中的雾气竟在此时，恰好散去了。

赵云琅起身，天空中散落下金色的阳光，视野中，豁然开朗。

他微微仰头远眺，从他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后面的山体之上，树木已经生出了新芽，嫩绿的。

空气中，离得老远，还能闻到青草的清新。

再次正视记忆里，冰冷的、幽暗的、潮湿的这方土地，他发觉恍如隔世。

父王母妃，你们在那边好吗？

乾元帝也出了大殿，他行至殿外，走到赵云琅旁边，停下了脚步。

祖孙俩对望，谁都没有先开口，最后，乾元帝拍了拍赵云琅的肩膀，对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切都在不言中。

这个在位了几十年，已然年过花甲的天生的帝王，半生曲折波澜，他要强了一辈子，一个人孤零零地立于高处，从未对谁流露出半分脆弱。

但这十几年，他始终没有忘记，他那个视死如归，为了大盛赴汤蹈火的儿子。

他的儿子丢下了自己的儿子，一定，就像他这样的遗憾吧。

但到今天，他终于，可以快慰地祭拜他了。

大盛如今海清河晏，赵云琅已经长大成人成家立业，隐患也已经拔除。

乾元帝看了看四周，雾气已经散去，下山的路更清晰了。

斯人已逝，活着的人，一边缅怀，还需一边前行-

赵云琅回到端王府的时候，还未到午时。

秦江昭已经在后殿摆满了许多祭品，除了青团、糕点、牲口，这个时节，她竟不知从何处寻觅来了许多瓜果，就连番椒都被她摆上了祭桌。

赵云琅看着干净整齐的大殿和满满的祭桌，感受到了秦江昭十足的体贴和周到，隐隐很是动容。

他上前点了香烛，这时，秦江昭从殿外走了进来，手中拿了纸折的金锭和两套羊毛的衣物和宫装。

“王爷，我们把这些烧给父王和母妃吧。”她轻声道。

赵云琅颔首，将她手中的东西都接了过来，放在炭盆中点燃。

秦江昭在一旁看着炭火中的灼灼火光，又看向赵云琅。

似乎自那日过后，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围绕在赵云琅身侧的阴霾，都渐渐散去了。

秦江昭温声说道：“王爷看见我准备的祭品了？”

赵云琅转头，静静地看着她，郑重道：“看到了，非常的隆重丰盛，谢谢。”

秦江昭莞尔，“除了隆重丰盛，王爷可还看出什么了？”

她看向祭桌，“王爷看见了吧，这祭桌上还有许多新鲜蔬果。

“葡萄、黄瓜、番茄、番薯、胡萝卜、番瓜等几种瓜果，是我从家中建有阳畦的农户那里寻来的，本以为这个季节没有新鲜的瓜果，但没想到派人去问的时候，说恰好清明就都会成熟呢。咱们大盛的种植技术，可是很厉害的。

“番椒，王爷知道的，是商队带回来的。

“这几种蔬果，王爷也都吃过，我都很喜欢，王爷也有喜欢的吧。

“但王爷可发现了，它们都是近些年来，才传到大盛的，早些年，你和我都不曾吃过。”

赵云琅定定地看着秦江昭。

“还有羊毛的衣物、鞋袜，和西戎先王旧部的老巢。”秦江昭无比温柔地看着赵云琅。

“都是托了父王的福呢，我们才吃上用上。

“他稳定了边境，大盛与别国才有了贸易有了往来，不久前，也是他帮助我们，顺利解决了西戎先王旧部的隐患。“王爷，父王和母妃在天上，也一直都在庇佑着你呢。

“我相信，他们一定在努力地保佑你，希望你吃好穿好，一切安好。”

一直庇佑着我吗？赵云琅心下撼动，怔怔地看向供桌上的两座牌位。

良久他轻轻笑了，没错，他的父王母后，一直在庇佑他呢。

一旁的秦江昭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轻轻眨掉了眼角的泪滴。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但爱的本质仍旧是爱，只要坚信，便会充满勇气和希望。

爱，会让人仿徨，将人困在原地，但也会助你，冲破迷障-

这一年春天，一切都欣欣向荣。

清明时节，除了凭吊逝者，草长莺飞，京城中也热闹了起来。

论起清明节的习俗，除了要吃寒食外，还有许多嬉戏玩乐的习俗活动。

赵云琅监试的结果也已经下来，他和赵云琼还有谢辰都顺利地通过了监试。

赵云琅和赵云琼就等着几个月后入职了，赵云琅将会去户部任职，赵云琼想去地方就任，不过被礼亲王拦住了，好一通数落，说他不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就想去地方就任，监管别的官员，也不问问自己够不够格？

赵云琼来端王府对着赵云琅和秦江昭好一顿诉苦，那日正巧是清明前两日的寒食节，他一边埋怨礼亲王说话不近人情，一边辩驳自己趁早去地方，还不是想为朝堂分忧？顺道把秦江昭为寒食节准备的一大桌食物，吃去了一大半。

青团、馓子、寒食粥，凉粉、凉糕、清明螺，都是些寒食节常吃的，但赵云琼总觉得他们端王府的饭菜那是格外的好吃。

单论起寒食节，都觉得禁火，寒食吃起来滋味寡淡，但秦江昭搭配了许多好吃的冷盘，什么浇汁鸭头、酱羊肉、口水鸡、皮蛋豆腐，陪着其他的寒食，别提多好吃了，他一吃就吃多了。

听赵云琅拆穿，他想去地方任职，就是想远离管束，赵云琼又不客气了喝了一壶人家的春酒。

秦江昭喜欢赵云琅的兄弟朋友偶尔来端王府做客，对着丝毫不见外的赵云琼半点儿不厌烦，还真心实意地出主意，建议赵云琼去礼部，现在大盛边境安稳，和别国往来频繁，赵云琼在礼部说不定有机会出使别国，见见更宽阔的风光。

赵云琼闻言，喜笑颜开，觉得生活又有了希望，复又喝了一壶，在端王府宿了一晚。

而谢辰，转过年开春，参加了科举考试，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了进士，顺利留在京中，已经坐上了国子监律学助教的职位，他就想有朝一日在国子监教学，最好能桃李满天下，不过那可能还需要等些年头了。

大盛清明流行蹴鞠、踏青、放秋千。

这两日，皇宫正举行蹴鞠比赛，蹴鞠的奖励是整整一年的御膳房特定的早膳。

因为早朝都天没亮的时候，大臣们上早朝之前都几乎不会用早饭，待下了朝后，才能去公膳堂吃上一顿。

但这几年大盛行军打仗，朝中经费有限，公膳堂伙食的水准也下降了许多，甚至一度差点被取消。

虽然近期，公膳堂的经费又上涨了一些，但那和御膳房特定的早膳规格，那肯定还是差得不止一星半点儿了。

谁不想在一个多时辰的早朝过后，能饱饱地吃上一顿热乎乎又美味的早饭呢。

这天下，谁做事，究其根本不是为了混口饭吃。

民以食为天，很多时候，美食那可比珠宝还吸引人。

于是，皇宫的蹴鞠大赛，受到了朝廷上下热烈的响应。

赵云琼招呼赵云琅和谢辰等新晋朝廷新人组了一队，秦江城和沈行一伙同他们同批入仕的同僚也组了一队，禁卫军中也组建他们的蹴鞠队伍。

此外，最显眼的当属秦江昭父亲秦世安等一众中年文臣组成的蹴鞠队，他们也是最不被看好的队伍，据说是被中年的武官们嫌弃后，愤而联合而成的。

反正登记的蹴鞠队伍就足足有八支，而一支队伍有十六人，可以说直接参与蹴鞠比赛的就有百余人左右，可以说是非常热烈的赛事了。

一共八支队伍，抽签进行淘汰赛，共进行七场蹴鞠比赛。

皇宫每隔三日就在下午举行一次蹴鞠比赛，不到一个月，就会决出最后的胜者。

第一场比赛，是由赵云琅所在的队伍对决秦江城和沈行一的队伍。

比赛的场地就是皇宫外的蹴鞠城，球门设在东西两边，南北分别建了一个看台。

北边的看台，是专门设立给皇帝的观礼台。

这次的比赛，侯爵官员和参赛者的家属都能进场观看。

秦江昭自然也去了，不过她是跟着乾元帝坐在北边的看台，皇后、宸妃、太子夫妇等，礼亲王一家也去了。皇室春节后，久违地又热热闹闹地坐在一处。

第一场蹴鞠比赛，就受到了许多关注，看台座无空席，场中气氛空前热烈。

待到双方队员入场的时候，场中的声势又拔高了一个高度。

两方的队伍里都不乏英姿飒爽、气宇轩昂的俊俏青年，更别提赵云琅戴着抹额，穿了修体的飞鱼蹴鞠服后，分外得挺拔，眉宇间英气勃发，趁得更加好颜色。

秦江昭清清楚楚地听到礼亲王王妃的抽气声，礼亲王王妃脱口而出地赞叹道：“嚯，云琅可真是越发好看，一眼望去，他一定是最先被看到的那个，就如当年的弟妹，倾城容貌，谁也难及。”

礼亲王平时对赵云琼不假辞色，私下却是个护子的，他清了清嗓子：“云琼也不错。”

宸妃附和道：“这兄弟俩都身躯凛凛，我看这场他们会旗开得胜。”

乾元帝却道：“朕看不见得，朕观秦江城和沈行一都是会有大有作为的青年，特别是沈行一，风度翩翩状元郎，为人也活泛，城府异于常人，朕看好他的队伍。”

沈行一在刺客事件中打开了突破口，可以说是彻底入了乾元帝的眼。

乾元帝话一出口，众人便不好再表态。

皇后就在一旁巧笑着，转而问向秦江昭：“一边是你堂哥，一边是云琅，端王妃支持哪边？”

秦江昭本笑意盈盈地听热闹，这下笑意凝固了，她抬眸看向皇后，不好意思地浅笑道：“孙媳自然是，支持王爷。”

在场众人，一时都被转移了注意力，笑得都有些暧昧。

礼亲王王妃打趣道：“小夫妻感情可真好。”

赵云琅六堂哥的夫人，就是那对粉嫩可爱的姐弟俩的母亲，坐在秦江昭身旁，轻轻用胳膊碰了碰秦江昭，揶揄地眨了眨眼睛。

秦江昭故作镇定，被这么多人面前，表达对赵云琅的心意，她还是禁不住生了燥意。

但很快比赛就开始了，所有人的眼光都聚焦到了赛场上。

一场蹴鞠比赛一个半时辰，赛场两旁设有击鼓敲锣的人来进行助威，蹴鞠被踢进球门上方的风流眼便记上一分。

上半场，秦江城他们的队伍，靠着沈行一这个人精制定的战术，一路十分顺利，最终领先两分。

但赛场上，双方的球员都踢出了风采，乾元帝看得龙颜大悦，抚掌称赞。

六皇孙赵云瑾的夫人徐静苒对秦江昭叹息道：“对面势头很盛，十一皇弟和十二皇弟不会输吧。”

秦江昭仍是一脸平静，似乎并不十分紧张，她甚至还轻笑道：“王爷和十一堂哥他们训练得很不错的，堂嫂且再看看，另外一队战术是好，可蹴鞠这种竞技，还是更讲求实力。我相信，王爷他们会赢的。”

徐静苒似懂非懂、不甚相信地点了点头。

场上，两队都在加紧休息，顺便讨论下半场要如何挽回局势或者乘胜追击。

赵云琅拿起了放在冰水桶里的竹筒，打开后青梅汤透出沁人心脾的凉气，他喝上一口，燥热散去，浑身都顺畅起来。

青梅汤是秦江昭用去年腌制的青梅煮的，煮好后放在冰桶里冰着，叫人送来蹴鞠场的。

队伍里，人人有份，众人消耗了许久的体力，喝上一口酸酸甜甜的青梅汤，凉得也正好，都不由得神清气爽。

谢辰感叹道：“和小王爷一队，真好啊。”

其他人都嘿嘿一笑，附和道：“那是，咱们都沾了王爷的光，谁能想到在蹴鞠场上喝酸梅汤呢，本来累得不行，这可一下就来劲儿了。”

赵云琼大咧咧地坐在地上，感受着蹴鞠场上的微风，眯着眼睛道：“这青梅汤好像很配口水鸡啊，番椒真是个好东西，口水鸡真好吃。”

他转而对赵云琅殷勤道：“今晚能去端王府吃饭吗？咱们要赢了，弟妹不给安排宴会吗？”

众人闻言，纷纷期待地看向赵云琅。

许多都是这次科考的一甲生，有些初入京城，并非谁都熟识赵云琅。

他们一开始见了赵云琅，还会觉得他很不好相处。

但一起准备比赛的这段时间，都了解到了赵云琅虽然看起来矜贵冷清，但和赵云琼一样，从不摆谱，没有任何架子，且十分稳重可靠，都打心底里欣赏他，愿意主动接近他。

赵云琅扫视了队伍一圈，远远地望向秦江昭，轻轻勾起嘴角，“宴会没有，端王府没有乐师舞姬，不过，说是，精心准备了饭局。”

众人欢呼，他们准备比赛期间，偶尔也能吃到秦江昭派人送来的食物，俱是美味十足，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就是寻常的食材，也是充满了巧思，让人吃了十分新奇惊艳。

于是，队伍里一时战意十分得高昂，急忙凑到一起，密谋如何对付秦江城他们。一旁秦江城他们不解这群人，怎么兴致莫名就提了起来，只是闻着那边飘来的酸甜的气息，都有些心不在焉，忍不住艳羡。

秦江城嘟囔：“二堂妹真不够意思，就不能给我们也送一份，简直是搞这些场外的手段，霍乱我们军心啊。”

沈行一摇摇头，笑道：“你倒是，想得挺美。”

秦江城看着他，突然想起什么，好奇道：“听说，我堂妹在端王府专门款待了你，感谢你在西戎刺客那事里出的力，可有此事？她以前可是不怎么待见你。”

沈行一颔首，笑着打趣道：“确有此事，可算是改善了我在她心中的形象，江曼十分高兴。”

俩人闲话几句，喝了水，也赶紧商讨对策了。

下半场的锣声敲响了，和秦府众人坐在南边看台的秦江曼，站起来对着沈行一挥手，高喊道：“相公，加油！。”

秦大夫人忙拽她衣袍，骂她：“不成体统，嫁了人，也没个样子。”

看台上也一时呼声一片，但大都人，都是看得一脸笑意。

而赛场上的众人看着，平时总爱端着的沈行一，嘴巴都快咧到耳边，心里都泛起了不痛快的酸意，还有不想承认的羡慕之情。

成了婚的蹴鞠手，都纷纷看向看台上自己的夫人。

就连赵云琅，也不例外。

秦江昭张了张嘴，试了几次，喊不出来，只当作没看见，默默别了头。

宸妃玩笑道：“昭昭，云琅等你呢。”

秦江昭扶额，讨饶道：“祖母别逗我了。”

赵云琅在下半场开赛前，还是没等到秦江昭的助威。

其他的有夫人的蹴鞠手一样，也没等到，毕竟不是谁都像秦江曼那样开朗不羁，在几百人和圣上面前，惹眼地为自己相公助威打气。

于是，沈行一一时就成了最春风得意的人，是整个蹴鞠城众人心中，暂时最幸福的人。

在这些人蹴鞠手中，除了赵云琼没当回事，人人都对沈行一起了妒意。

连看台上的人，也瞧出了几分。

礼亲王看着台下的赵云琼，对着礼亲王王妃鄙夷道：“你快瞅瞅，就咱养的那是个大光棍，没事就跑人家云琅府中蹭饭，就不能学着云琅抓紧点儿？”

礼亲王王妃没好气，“自己瞅去，别拽着我，跟着闹心。”

秦江昭：……

她看看一旁的徐静苒正在辛苦地憋笑，得，都听着了，四皇叔和四皇婶是真不给赵云琼留面子啊。

下半场正式开始，赵云琅的队伍靠着年轻力壮，休息时又养足了体力以及对沈行一的不顺眼，开局攻势异常猛烈。

没多久，就率先得了两分。

秦江城的队伍一时傻眼，急忙调整战略，打起万分精神，更加卖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