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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遗迹(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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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地图。

布满褶皱的、被深色液体浸染过的地图。它被精心保存,还算完整,但折痕处脆弱,似乎经常被翻看。

大部分地点与线条已经被晕染得难以分辨,但从地图的标注来看,他们所处的地点应该是名为‘雅柏’的神殿。

它所处地图的中心,周围遍布无数村庄、溪流与平原。然而,那些被线条一个不落连接的地点,已被墨水填涂大半。剩下的线条被诗人用鲜艳的颜色加深,最后,蛛网般的路线只剩下三条、稀稀落落十个地点。

但无一例外的是,那些路线的终点最终都指向一处,以蓝色墨水圈注的名字——卡西诺,紧挨平息之湖的村庄。

他们明白了,他们须得去往卡西诺。

“可是那里看起来好远,”安迪说,“我们真的要去吗?”

地图上,雅柏神殿与卡西诺大约有男性手掌那么长的距离。

“当然要去,任务不会脱离世界而独立,所以,我们需要了解这些线索的来龙去脉。”

乔纳森抚摸下颌,沉吟片刻:“就是,地图上没有比例尺。如果这栋建筑的实物与地图上的比例足够精准,再考虑体力耗损,我个人推测,也许只需要十几天我们就能到达卡西诺。这不算太远。”

“只?!”安迪惊恐。

就算只是赶路也是件消磨人意志的事情啊。

菲奥娜:“你知足吧,这个世界看起来不像是有怪物追人的样子。要是一边追一边逃,菲奥娜又要求人了,我们不一定每次都遇到好心人呀。”

安迪哽住:“呜,好吧。我会坚强的……”他低声重复道,“我会坚强的!”

他年纪不大,五官还未完全长开,嗓音稚嫩,以至于垂头丧气的模样让人心软。他们大概知道为什么安迪会是这样的性格了。

瑞菲莉娅也上前安慰他:“别担心,任务没有时限,我们可以慢慢来。”

“嗯……”

时限么?

不说是否真的有无时限,仅谈价值,用无尽的时间去证明价值,可主神需要组合进入世界,如果无法完成任务离开世界,那么对于主神来说,这个组合也就失去了价值。

失去价值者没有留下的必要,那么还会给予无限的时间来让其证明?

这很矛盾,其中必然存在变量。

伊塔洛斯暂时猜不出变量具体是什么,但他知道,任务的目的不过是简单而直白的,找到离开世界的方法。当然,会不会有什么附加条件就不得而知了。

伊塔洛斯勾起唇角,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众人的神情,发现大部分人对于系统给予的信息深信不疑,有两人犹豫不定,只有他的支配者,似乎在认真思考什么。

还有深川厌,这位没有支配者的服从者,从头到尾在意的就不是任务。

那人在无声呢喃,口型上大抵是刚才朗读的诗。

伊塔洛斯回想起来那诗,很容易从表面猜测出点什么。

‘从安宁的永夜,走向祢真正的人间’嘛,伊塔洛斯期待着夜晚的到来。

他们穿过柱廊,又走过几个房间,最后来到入口。

入口前同样矗立环绕着巨大柱式,他们刚刚步入这片空间,便看见空隙外的,一望无际的白色大地、以及与天空融为一体的淡色山脉。

雅柏神殿下方,是如同纱幔旋舞的石梯,‘纱幔’偶有缠绕,于是它变得错综复杂,望不尽,也数不清。

前去者因此望而生怯,离去之人亦然。

安迪捂眼,抱住奥辛,一步步非常缓慢地往下试探。

菲奥娜在他肩上喊:“安迪你睁开眼睛,注意脚下的路啊!”

石梯并没有互相连接,他这样容易将奥辛一起绊倒。

“无妨!”奥辛举起权杖,“自然之风环绕吾等左右,吾是受庇护者!”

唐舒月:“受庇护者!~”

安迪:“谢谢你们呜呜!”

伊塔洛斯在他喊完后,隐约感受到身侧涌来一股风与迎面狂风相抵,然而,它的力量并不大,稍稍几秒后,便失去了效果。

狂风似乎被激怒了,呼啸过时像要把人卷走。瑞菲莉娅双脚离开地面,往侧方踉跄几步,她难以置信的望着来拉她的苏索。

骑士安如磐石。

瑞菲莉娅:“离谱!”

伊塔洛斯静默地望着一切。

郁封走在他前方,与深川厌并行。诚然,与陌生之人在如此短时间内建立友谊,是非常可贵的能力。

但伊塔洛斯可没想到他们似乎不止浅显的友谊。

郁封:“风太大,你还好么?”

深川厌:“唔,不算好,有些晕。风好像变大了,总让我觉得下一秒就该像云那样腾空。”

郁封:“。”

“我说笑的,我应该还能比得上两个你吧,”深川厌按住他想要抬起的手。

郁封:“你说真的?”

“真的,这没什么好欺骗的。”

在他的庄园里,郁封重病卧床原因便是力量混乱。

看来这两人似止刚刚认识呢。

伊塔洛斯顺了顺被吹乱的头发,当然,这不怪他偷听,风把声音吹到后面来了。

他只能保证他对此并无好奇之心,深究之意。

之后,两人似乎意识到什么,交谈少了许多。

他们没走多久,便遇到了难题,连续五六节石梯不翼而飞,而上方的石梯宽度逐渐减少到四分之一。

原本,石梯宽度足够十人并行,这下他们只能一个个往下跳过缺口。

落差大于两米,宽度接近四米。稍有不慎就会跌入万丈深渊。

石梯要是完整,让人心里踏实,可一旦少了部分,就会让人怀疑它是否稳固,担心踏上去后会不会突然松动、掉落。

安迪蹲下,顺着缝隙看了一眼下方,顿时腿软得站不起来了。

这边唐舒月与菲奥娜鼓励他,而苏索与女巫已经先一步越过断层。

“这可是骑士的必修课。”苏索转身张开双臂,“别担心,我来接住你们!”

“你在开玩笑吗骑士大人?”唐舒月指着骑士的盔甲,“真的不会把肋骨撞断吗?”

“呃……”苏索笑容僵住,望了一眼前方,默默退到角落。

撞断肋骨不至于,疼倒是会疼几天。

“加油呀安迪!”唐舒月拍了怕他的肩膀,随后起身助跑,一鼓作气越过缺口,稳当落地。

她高举双手,欢呼:“耶!满分!”

“那我把盔甲脱下来?”苏索问。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越过障碍,万一出现什么意外,这会是他第二个阴影。

忽然,伊塔洛斯的声音在他耳旁出现。

“不用那么麻烦,我来吧。”

“!”苏索愣住,“你什么时候过来的?”随即,他一拍脑袋,“抱歉,我忘了你是天使。”

是啊,他可是善良的天使。

天使怎么可能任由世人烦恼而不去帮助呢。

伊塔洛斯站在缺口之前,张开双臂,银发在他身后狂乱飞舞。他好像拥抱着风,往下坠落的神明。

“没关系安迪,”伊塔洛斯温声道,“你只需要跳过来,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接住你的。”

与此同时,趁着安迪分神,奥辛从他手中扯出自己的长袍:“风,迎接我!”

奥辛慢悠悠地飘了过去,将要落地时被风吹得打了个转,他连忙按住自己的帽子,遮掩地背过身去,露出两只染红的耳朵。

伊塔洛斯耐心等待着。

他不可能为对方提供完全无所顾虑的帮助,想要越过障碍,总要自己付出点什么。

菲奥娜还在跟他说话。

伊塔洛斯愿意多给出时间让他积累勇气,所以他让别人先来。

毕竟,后面的人‘看起来’可都是孱弱的人类。

乔纳森:“我真的只需要跳过来就可以了么,如果跳歪了怎么办!”

“或许,你可以信任我。”伊塔洛斯说。

于是对方心一横,闭上眼睛便冲了过来。

这位先生对物理结构了解深入,但对自己运行轨迹的掌控却出现偏差。

伊塔洛斯动用了些许力量,使他准确落到身前的空间,而后双手扶住他的肩胛,顺着惯性将其放到后方的石梯上。

乔纳森落地便腿软得起不来,被苏索扶到一旁平稳情绪了。

接下来是他的服从者,以及徐其杰的组合。

只剩下三人了。

深川厌对郁封笑着说了句话,伊塔洛斯没听出来究竟是什么,只见他轻轻抚了抚郁封的头顶,便也跃了过来。

这人还真像是一朵雾蓝色的云,若非伊塔洛斯及时拉住他,他就真要腾空随风飘走了。

“谢谢你。”深川厌说。

伊塔洛斯依旧面带和善的微笑:“当心。”

风力最强劲时,他还能保持平衡,怎么现在就不行了呢。

当然,善良的天使并不介意。

他转回头,看向郁封。

但这人明显不按常理出牌,伊塔洛斯刚刚转身,他便跳了过来。

那双黑色的眼睛直视他,原来其中那一点蓝色并不是星海酒馆中的倒影,而是原本就存在他眼中的色彩。

不可否认,的确很漂亮。想想,黑色玫瑰的花瓣中带着一点蓝宝石的璀璨,令人想要折断花枝,放入水晶花瓶中独自欣赏。

但从高处摔落,花瓣铺满在地的破碎感也不错。

是件合格的装饰品。

伊塔洛斯笑意加深。

而郁封淡漠的神情有一丝龟裂,他眉心微蹙,神情有几分复杂与迟疑。

但下一秒,他便撞入伊塔洛斯的怀抱。

伊塔洛斯如同坚不可摧的盾,稳稳立在原地,接他像接一枝花朵。他揽住郁封的腰,拥抱温柔,而后轻轻将他放到身后。

那笑容仿佛是错觉,伊塔洛斯放下他便收回多余的神情:“安迪。”

少年终于鼓起勇气。

那一瞬,伊塔洛斯眼前似乎闪过另一个金色长发的少年。

——‘接住我。’

伊塔洛斯接住他,安慰似的拍了拍少年后背:“安迪,你很棒,你做到了。”

而安迪终于绷不住情绪,哭了出来。

人类的感情真是柔软呢。

伊塔洛斯望着从他指缝中渗出的眼泪,不由得想到。

苏索走近,略显犹豫地将伊塔洛斯拉到一旁,他腼腆笑笑:“真的太谢谢你了,其实,有些话一直想跟你说。”

“真的很抱歉在上个世界对你产生过怀疑!”他们对待伊塔洛斯的态度十分恶劣,现在回想,他都觉得羞愧难当。

“这没什么,只要你们能够平安完成任务,一切都是值得的。”伊塔洛斯柔声道。

于是骑士更加感激,对他行了个鞠躬礼。

伊塔洛斯裂开嘴角,凝视对方,在骑士抬头前,又恢复平常。

短暂休整后,他们继续下行。

当银白太阳途经头顶,他们终于从缥缈的云雾中,来到废墟之上。

倒塌的碎块遮天蔽日,地面铺着一层浅浅的白色粉末,踩上去软绵绵的。

烈日当头,温度逐渐升高。体力比预想的流失更快,他们不得已寻找了一处背阴地休息。

“我有些饿了……”菲奥娜说,“我好渴!花妖精没办法晒那么久的太阳,我们一般都会避开这段时间出行的。”她钻进石块的缝隙中,露出脑袋。

食物的确是个难题。

他们尚在半空时便看过了,周围望去没有任何溪流、村庄与完好的建筑,更别提花草树木,天空也不曾有飞鸟路过。

但伊塔洛斯不需要进食,以至于他从一开始就忽略了这问题。要是想起来,他说不定还能用石匣储存些水。

“我去看看。”唐舒月起身,瞄准了不远处一根倾斜的柱子。

它的顶端很高,足以让视野不受局限。

只见少女跃过障碍,双手攀附墙体,将自己拉了上去。她往后退,助跑借力跳上另一扇高墙,最后翻身到柱体之上。

但那角度过于倾斜,唐舒月正在缓缓往下滑动。奥辛见状,高举权杖引来一阵风,借由风的托举,她终于去到最高点。

“她动作好流畅,是运动员吗?”徐其杰看她的服饰,猜想他们的世界应该相类似,或者来自同一个世界。

“不,”奥辛说,“我虽然无法理解她说的词句,但记得发音似乎是‘全息游戏玩家’。”

“啊。”徐其杰跟他的服从者恍然大悟。

其余人面露茫然。

他简单解释,伊塔洛斯才想起来,在极夜城接收的基础资料中,似乎有那么一项体验。

“那边!”这时,唐舒月指着前方,向他们招手。

少女从另一侧滑落,奥辛紧张地跑过去,跟着那身影,众人听到了隐约的流水声。

很近,绕过前方的石堆,他们就看见在半扇拱门下,一股充沛的水流正如瀑布般流出。它依旧凭空出现,高度仅有一条手臂,但底部积蓄了一团水球。

菲奥娜飞过去,用小手从中取出一点水,尝过后脸上展露笑容:“是甘甜的泉水,可以放心饮用!”

接着奥辛也用权杖点了一下,答案相同。

水的源头与消失处也不因他们的搅动发生改变,众人喝足了水,思考着要怎么才能带走一些。但除了伊塔洛斯从骸骨手中拿走的石匣外,他们没有别的容器了。而就连石匣,容量也并不大。

他们转而看向废墟,仔细寻找过也不见有能使用的,类似容器的器具。他们想不明白这里之前生活的人究竟有使用过什么器具,因为这里除了破碎的白色石块之外一无所有。

正思索着,忽然,远处传来微弱呼救。

“救命……有人吗?”

菲奥娜往那方向飞了一段距离:“那里有个人!”

他被滚落的碎石砸了腿,一身白袍凌乱不堪,正躺在阳光下,目光涣散地望着上空。机械地重复:“救命……有人吗?”每一次呼喊他都用尽全力,但他实在太虚弱,那声音一下就被热气蒸发。

唐舒月疑惑:“我刚才好像并没有看到这里有人。”

奥辛拍拍她的肩:“太隐蔽。”

说话声让那人回神,他缓缓滑动眼珠,看到来者后,眼眶迅速红了。

他声音沙哑哽咽,却流不出泪水:“求你……”

苏索想也不想便上前替他清理碎石,众人没有过多犹豫,都去帮忙。

伊塔洛斯顺应他们的要求,将盛装溪水的石匣递去,任由他们喂给对方。

天使总不能见死不救,天使总是仁慈的。

伊塔洛斯望着被众人围绕的落难者。

——这是一片绝望的灵魂。

说起来,耳坠判定的依据又是什么呢,是受者身上最为突出的特质么?

他又看向深川厌。

——这是——

判定受限了。

看来对方并不像荣誉与永恒之神那样无所顾虑。

落难者喝了些水,意识却还尚处于混乱之中,他抓着郁封的手,绝望而痛苦:“求你……找他。”

郁封将石匣递给安迪,让他再去装些水来,而后他回握住对方,张口沉默两秒后,问:“他是谁?”

那人断断续续地回答:“是我的同伴,金。他去……他去帮我找水了,我等了好久……好久啊……他在哪里,怎么还不回来啊?”

“他去了哪个方向?”郁封又问。

落难者颤抖着抬起手指,指向他们身后那条路。

他们来时的路。

被郁封遣去取水的安迪正抱着石匣,哭着向他们跑来。身边的菲奥娜惊恐大喊:“水消失啦!怎么办怎么办!”

“那边还突然出现了好大的怪物!!”

安迪挤进人群蹲在地上,惊魂未定道:“它、它长得好可怕呜呜呜!它看到我了!”

异样的气息在瞬息间出现,味道如同苦涩的泥土,充斥着不怀好意的情绪。伊塔洛斯与苏索对视,后者的视线又落在安迪、深川厌与郁封等人身上。

“我们去救人,你们留在原地!”

“好,那你们小心!”

郁封转身与深川厌说了什么,后者点头,于是郁封也跟了上来。

最后留下瑞菲莉娅在原地保护他们。

似乎有哪里不太对?瑞菲莉娅托腮坐在石柱上,望着昏睡过去的落难者,思考。

风中传来呜咽。

绕过一侧高墙,他们便来到取水处,但那里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前方,那扇残缺的高墙背后,露出一只巨大的、猩红的眼睛。

那眼睛存在四双瞳孔,每一只眼瞳都对着不同的方向,无声的,缓缓滑动着。

怪物静静呆在原地,似乎在那里看了许久。

它在做什么?

众人屏息,忽然之间,那些瞳孔滑动的方向发生改变,它们聚拢,看向同一个地方。

他们立即就被注意到了,而刚才,这里还没有怪物的存在。

“嘻嘻……嘻……嘻。”

怪异的嬉笑声从前方传来,其中混合着人类的哭泣,在寂静中格外明显。

伊塔洛斯悄然来到怪物身后。

怪鸟浑身白色,在尾羽末端有一簇火焰般的红。在它身下,正躺着那位落难者失踪的同伴,他浑身血迹斑斑,胸膛微弱起伏,任由怪物的利爪翻动。

真可怜。

但这样一位奄奄一息的伤者,怎么会有力气哭泣呢。

啪嗒,顶上传来细微动静。伊塔洛斯抬眼,见郁封手握匕首,正站在身侧墙顶注视着怪鸟。

下一刻,唐舒月与奥辛出现在怪鸟另一侧。

少女半蹲,笑容灿烂,黑色高马尾轻轻晃动,露出戴着半指手套的拳头,跃跃欲试。

“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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