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2 / 2)
想起彼时尚且年少,他随叔父的行军于北漠,多了点天地间辽阔的自在,却有着同样的孤冷。
回了洛阳,每每入夜徼巡六街时,东都白日的热闹和喧嚣都退散个干干净净,留给他的却只有无尽的暗夜和无声的空城。
仿佛,他被人间的红尘排除在外了似的。
金吾卫,乃天子门面,可不过是一个光鲜却寂寥的位子。
裴弗舟在这个位子做得很不错,旁人提起他的名字,多半会说一个“怕”字。
想到此,他只落寞地一牵唇。
裴弗舟控着缰绳,耳边只有马蹄嗒嗒敲在石板路的声音,这么独自一人一马地往前走着,他忽然觉得百无聊赖,想起什么,单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
将帕子打开,里面裹着的,竟是那个绣着“江”字的香囊。
裴弗舟将它举起来,迎着漫天星光看来看去。
点点银光,映出粗枝大叶的针脚,长长短短,交错相叠,指腹触及摩挲之处只有磕磕绊绊的起伏,一如边关那些被风沙胡乱堆垒出的土山丘。
半晌,裴弗舟忽然扯了个嘴角一嗤,喃喃道:“真是丑得可以啊”
转日,江妩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上午。
卢氏知道她昨日遇上金吾夜禁,估摸着没睡安稳,索性就纵着她去了。
江妩睁开眼的时候,秋光日影透过直棂窗正照在她的脸上。
这外头院子里种了桂树,这个时节,桂香飘渺缠绵,闻了总让她有一种回家的错觉。
她起了身,扬声唤人梳洗,却迟迟不见抱穗。
江妩心里正奇怪着,忽然金坠儿打着哈欠进来了。
“哈江姑娘,您这起得可真够早啊。”金坠儿漫不经心地说着,给她端来了水盆和帕子。
江妩懒得和她多说,只问道:“抱穗呢?”
金坠儿回说,“方才听东蝉叫她,许是去前院了吧。”
东蝉是卢氏身边的得力女使,难不成,是表姑母找自己有事?
金坠儿将水盆放在木架上,过来弯身给她搭巾子洁面。
江妩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却见金坠儿的锁骨下,有一个像蚊子叮过似的红印子。
江妩瞥了一眼,随口问,“你脖子怎么了?”
“啊?”金坠儿蹙了眉头,对江妩的话不明所以。
她撇一撇嘴,绕到妆台前,对着江妩的铜镜一看,不禁慌了大神,目光也躲闪起来。
金坠儿鬼鬼祟祟地将交领压得高些,脸色微红,念叨道:“没什么没什么。是虫子咬了一下。”
江妩只瞧得一哂,却不想现在点破,只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金坠儿的怠慢行径,不是一天两天了,江妩倒不意外。
说起来这金坠儿年长些,本就是沈府的家生奴婢。
据说,卢氏瞧着金坠儿模样还算齐整,人办事也妥帖,于是头一点,就把她送去儿子沈复鸣的屋里伺候茶果点心。
若不是被卢氏拨来伺候出身小户的“江姑娘”,金坠儿怕是原本是要在沈复鸣房里争个姨娘的位置的。
江妩无奈地一抬唇,自己阻了人家的青云之路,人家又怎么会对她的事情上心?
她那个沈复鸣表兄也是,年轻气盛也就罢了,居然找人找到她院子里。
这件事情最后闹出来,是因为金坠儿有了身子。
那天,她拉着金坠儿去卢氏面前告状,细数金坠儿怠慢的行径。
不想,金坠儿只一味的绵绵哭着,最后一抽气,下头流了血,三个月大的孩子就没了。
未嫁的奴婢,在表姑娘院子里居然就被落了种,而江妩直到事发前,却丝毫不知道。
那毕竟是沈府的血脉骨肉,纵然算是家丑,可好在没外传。沈氏夫妇一看,罚也不是,不罚也不是,没了个孙儿,多少有些沉重。
金坠儿最后是入了沈复鸣的房,可后院里有些置喙的话,却也波及到江妩身上。
如今,卢氏对于这二人的事情是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未可知。
若直接打发走人,反而驳了卢氏面子。
江妩想着,等日后寻个机会,赶紧将人送出去算了。
就在这时,抱穗赶回来了,见江妩起身,连忙拍着胸口说“总算醒了。”
“姑娘,前厅有客,夫人请您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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