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2 / 2)
叶主簿叹气:“朱青的狱友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他之所以帮朱青达成遗愿,不过是朱青将几处埋孩童尸体的地段告知了狱友。这样一来,狱友出狱后便能挖尸,去死了孩子的家宅里讨要换尸钱。若是报官,他便将尸体挫骨扬灰,让孩子死无全尸。家人为了取回尸首,大多都选择破财消灾,左右人都死了,再闹也没用,倒不如好生安葬,了却这些前尘事。狱友借此牟利,拿了不少的钱。他怕朱青杀人无数,死后亡魂纠缠,这才依照朱青遗愿,去探望了一回他那对小子,留了点钱财,便又销声匿迹了。若不是下官手上有些人脉,也不能这样快寻到他的踪迹。”
苏芷点了点头,不发一言。
这就对了,恶人自有恶人的处事之道,想他守着老实人那套规矩过活,太勉强了。
她不信坏人从善,也不信浪子忽然迷途知返。
叶主簿有公务在身,无法离开管辖县,唯有苏芷和沈寒山二人去了一趟青花县。
苏芷和沈寒山沿途打探了一路,总算寻到了朱逢曾住过的家宅。
他们看了一眼巷弄里荒芜的小院,门板漆面斑驳,檐角灯笼蒙尘,瓦上青苔遍布,确实没人住好久。
门是上了闩的,苏芷敲门半天,也不见其弟朱毅来开门,家里应当有一段时间没住人了。
沈寒山道:“不如同邻里打听一下朱家的事。”
苏芷点点头,有句老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也就代表唯有邻居才会碎嘴子成日在乎旁人的事。
于是,苏芷挪步,敲了敲隔壁的院门。
没一会儿,便有一名婆子扯着嗓子回应:“谁呀?!大白天还让不让人消停了。”
老妇人的嗓门忒大,震耳欲聋,是个泼辣性子。
苏芷有点发憷,怕人粘缠不清,下意识后退一步。
见状,沈寒山心里更发笑——他的芷芷原是这样怕麻烦,那烈女怕缠郎,他有的是法子磨了。
婆子开了门,一见苏芷和沈寒山身上穿着便知,两人身份不一般。
等闲人在这一照面都会退缩了,偏生婆子跋扈,还是横眉叨念:“你俩谁呀?有事吗?”
沈寒山笑问:“是我们不对,青天白日登门,劳烦老夫人接见一回了。”
他打着官腔,嘴甜得很。
婆子满脸的戾气也在沈寒山那句“老夫人”里烟消云散,她是个乡下泥腿子,黄土朝面干了大半辈子,几时被人尊称过“老夫人”?这可太抬举她了!
婆子笑颜如花,推了推头上绢花,这回倒抛却了大嗓门,细声细气地答:“什么‘老夫人’不‘老夫人’的,小郎君嘴倒甜!俺就是个乡下种地的,你们喊俺云婆便是!来来来,屋里坐坐,喝杯茶呗!这都快年节了,来者是客,哪里有不看茶的,这不是俺们县的待客之道!”
云婆原本嚣张跋扈的嘴脸,在沈寒山一水儿的糖饴火炮里偃旗息鼓了。
如今她招揽沈寒山和苏芷,亲热地像对自家人。
饶是嫌弃沈寒山的苏芷,也不得不说,这厮是真有自个儿为人处世一套,功底浅显的凡人,谁又能对他这一只笑面虎铁石心肠?
沈寒山笑笑,也不推辞,缓步往屋里走。
说话间,他另一手还从袖中拎出一小包荔枝干,送给云婆当赠礼:“我与内人是打都城来衢州探亲的,想寻一方姓朱的远亲。见他家中无人在,这才寻上了云婆婆的门。这是我从京城带来的荔枝干,属地方吃食,也不知婆婆吃不吃得惯,您且甜甜嘴。”
沈寒山是真会说漂亮话!大庆家宅里喊祖母,也有喊人“婆婆”的,他不但抬高了云婆的身份,尊她为长辈,还将荔枝干这样名贵好物,说成是不入流的小食。不怕云婆没吃过,就怕云婆瞧不上。
云婆哪里不懂这礼送得贵重!瓦市里常有说书人讲,鲜冰荔枝,那是贵人娘娘才能吃上的一口甜,不少途中耗损的荔枝都会制成干货,流入民间,那价格也是堪比黄金的。
没承想,她这辈子还能尝上这样一口时兴货色!
云婆眼睛都放光了,忙一把扣住沈寒山手里的吃食,笑得见眉不见眼:“吃得惯吃得惯!哎哟,小郎君、小娘子是真客气,见客便见客吧,还送这样多的礼!快进来,在外头顶风冒雪的,多冷呀!咱们热乎炕上侃,有的是时间!”
她生怕沈寒山缩回手,也不顾什么老幼了,抱住赠礼就不松手。
见她上钩,沈寒山暗地里弯唇一笑,松开了五指。
得了他的好处,怎能不付出点代价呢?他总得物尽其用吧。
正当沈寒山要跟着云婆入门,他忽然脊背骨发凉,如芒在背。
一回头,原是苏芷虎视眈眈盯着他。
沈寒山半点不怵,反倒笑如灼灼桃花,问:“芷芷怎么了?”
苏芷抬手,以拇指挑开腰上弯刀刀鞘,寒光煌煌,刺痛人眼。
她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道:“你刚才……是不是喊我‘内人’?”
若不是她仔细听了,险些要被沈寒山糊弄过去!
他哪来的厚脸皮,称呼她为家中夫人这样顺口?!啊?!
此言一出,沈寒山倒颇为无辜:“独身小郎君和小娘子出逃,不就是私奔吗?你不怕我说了以后,云婆喊府衙的人来替父母寻亲拿人吗?还是扮演一回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好,省事儿、轻便。我一门心思为芷芷着想,你总疑我,太教我寒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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