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登春台(四)(2 / 2)
一阵漫长之际的沉默,片刻后才听到景昌帝压抑着怒气的嗓音,“沈将军辛苦,起吧。”
睫毛微颤了颤,白芜乖顺的跪着,半分声响都不肯出。
“抬起头来。”
直到另一道命令落下,白芜才咬牙忍了忍心头的怯意,慢慢仰首。
映目是坐在高位上的皇帝与皇后,俱是沉着脸,看向她的神情冷漠至极。移动目光,白芜看到皇后头上晃动的凤簪,只觉光芒刺眼。
“砰!”
上好的木叶盏被砸碎在白芜的手边,她吓得一个哆嗦,就见景昌帝指着自己怒骂。
“你可知错!”
咽了咽唾沫,白芜稳住心神重新跪好,抬手回道:“女儿知错,请父皇降罪。”
从鼻腔中冷哼一声,景昌帝烦躁的揉了揉眉心,“你回宫三月,朕还以为你乖巧文静,未沾染乡野粗鲁之气,不料今日才露出真实面目,竟是如此的放浪形骸、不知廉耻!”
抬起的手开始颤抖,白芜跪伏于地,不敢再发一言。
“陛下容禀。”沈绫昀欠腰,恭敬开口,“公主入京以来一直在宫中,怎可能一出宫就寻到此等地方,只是一时意外闯入,微臣寻到她时,也未有任何逾矩之举。”
惶惶不安的跪着,白芜咬着下唇,眼尾暗自往旁急忙掠过一眼,却也未能看清他的神情。
景昌帝的怒气似乎因为这句话稍微消散了一些,转而问道:“那男子呢?”
近旁的李公公得了令,与沈绫昀对视一眼,便匆匆出殿去唤人。
将要有身份低贱的琴师入内,白芜自然不能再跪着,冲高台一拜,便无声站起来。本就跪久了,又加之她心中惴惴,起身时膝盖一软,险些又要跌跪下去。
重心不稳之时,手肘恰好被人一接。
借力站稳了身子,白芜觉察到似乎有一道视线落了下来,抬眼便对上了皇后许茹婧拧起的眉心。宛若一盆凉水兜头又浇了下来,她猛然收回自己的胳膊,退后与沈绫昀隔开距离。
望着她避开的半步之遥,沈绫昀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哀痛,便平静的负手站好。
远远传来了铁链拖地的声音。
白芜急切的转头,看清后双目猛然睁大,用力的咬着下唇才没有失仪惊呼出声。
手腕与脚腕皆戴了镣铐,铁链垂下来随着步伐晃动,能看到他腕部已被磨出了血痕,方才一路被士兵押着前行,霍旻辰的衣衫已染了一层灰,怎么看都是满身的狼狈。
可视线移到了他的面容上,才发觉他神色平静,宛若闲庭信步,甚至能慢条斯理的捏起铁链,撩袍跪倒,“草民见过陛下。”
明明他才是身处暴风中心的人,白芜望着他挺直的脊背,心神无端便安定了下来。
霍旻辰淡定的气度,让景昌帝也略有些惊讶,眯眼认真的打量他。看清楚他的容颜后,景昌帝忍不住嗤笑一声,“如此长相,倒符合你的身份。”
“草民只是一介琴师,头脑愚笨,听不懂陛下的话。”跪直身子,霍旻辰不卑不亢的回道。
“琴师?”景昌帝却像是被他的话逗乐,重复一遍,阴沉的低笑起来。
笑声中,充满着上位者对蝼蚁自视清高的蔑然。
猛地停了笑,景昌帝冷哼一声,“来人,将这琴师处以宫刑,充入乐府。”
不啻是一道惊雷劈头打下,白芜心中抗拒压倒了恐惧,来不及多想便上前跪下,“求陛下饶恕他。”
“放肆!”拍案而起,景昌帝满面寒霜的瞪向她,“朕念着你此次是无心之失,尚且没有罚你,你有何脸面为他求情?”
只是被冷冽的看着,白芜心中的畏惧便慢慢归拢,她怯懦不敢言,慌乱中,将最后看向救命稻草的目光移向沈绫昀。
可沈绫昀只是微冲她摇了摇头,便侧过了头。
将她的动作尽纳眼底,景昌帝不悦拧眉,满含警告开口,“还留他一条命,已然是朕开恩,难不成你还想效仿那些荒淫公主,养起面首不成!”
帝王威压,逼得白芜的手指忍不住哆嗦,游离的眼神躲闪着看向身侧的霍旻辰。
能活着,好似确实已经很好了。
霍旻辰低垂着头,只是平静的无声呼吸着,像是对自己的命运全不关心。眉宇之间笼罩的一层,似乎只是淡淡的困惑。
未及白芜辨清他的情绪,就听到一直一言不发的许茹婧开了口。
嗓音是一贯的温和,许茹婧笑了笑,“便这般定了。沈将军今夜辛苦,稍后去觐见福顺公主,生辰宴你没来,她可不高兴。”
猛然仰起头,白芜愣愣的看向许茹婧,只觉通体生寒。恍惚之间,好像听到了自己心中最后一丝火苗被噗的一声浇灭。
冻得如同身处万丈冰窟。
景昌帝不耐的挥了挥手,便有太监引人上前,欲要押走霍旻辰。
尚未走近,突然有双纤细无力的手横空伸出来,握紧了霍旻辰的胳膊,手上布着许多丑陋的龟裂疤痕。
白芜呈护卫之态,嗓音震颤,“我愿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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