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1 / 2)
缘分不是不经考验的东西,良缘如此,更别说是孽缘。
高静雪自搬来南京,夜里便不曾睡得安稳。
方其玉是她命里的克星,她一早知道,于是早年成全他的前途,独身去往浙江给人做继室,求个一别两宽,此生不复相见。
她与丈夫周伯瑜都不是彼此心上之人,她被爱人所负,他更可怜,与爱人天人永别。
这十几年间,他们相敬如宾互相扶持,成了彼此无可替代的亲人,甚至在周伯瑜临终之时,她还笑话他,“就要与她再相见了,你却是这副骨瘦形销的模样,早叫你吃不下也多吃点,你就是不听。”
周伯瑜却只噙着点枯朽的笑瞧她,不比树皮滋润的嘴唇翕动着,她凑上去仔细辨别,最后认出来,他是在谢她,还放她去找她心上那个人。
她是怎么说的?她说她心眼儿小,装不下两个人,百年之后她去找他,多的那时见了面再说吧。
至于为何又跑来投奔方家?还不是为着两个孩子有个更好的前途。
况且周家人实在逼得太紧,她不懂经商,只得将周伯瑜手下大部分账目和契约交出去,周伯瑜的一些私产都让她携带来京,眼下杭州那边只怕发现了蹊跷,她为着保住这份遗产,暂时是回不去了。
这日,崔慧卿到小澜苑给方沁请了安,又到偏院来,专程为的就是周芸的婚事。
早前就说在为芸儿相看人家,等了许多天没信,高静雪也不能催促,这会儿得到消息,自是大石落地,“慧卿,你请用茶,我再去拿果品与你吃。”
崔慧卿道谢,却没有落座,而是拢袖在屋中踱步。
高静雪在周家也是掌家的大夫人,这会儿到了方家,反而将日子过得局促,崔慧卿掀开香炉盖子睇一眼,里头的香灰黑扑扑的,好线香哪烧得出这等残次的黑灰。
“慧卿,你尝尝这枣儿,日前街上买的,我还没吃,芸姐儿说甜。”
崔慧卿将铜盖放回去,回身与她微笑,“好,那咱们边吃便说,这几日忙活府里女孩的婚事,我也是许久没有忙得那么累又那么高兴了。”
她拈起一颗青枣,在唇齿间咬开,迸出鲜甜的汁水,“芸姐儿那边,老夫人看好大理寺丞家的次子,大爷却说与其嫁大理寺丞家,倒不如嫁他的契子,人家现今虽是七品——”
话音未落,高静雪看茶的手顿住,笑也僵持住,“不好。”
崔慧卿微微一怔,笑问:“表姐是说?”
高静雪意识自己语气欠妥,轻缓将茶壶放下,“大理寺丞家已很好了,我知道,开阳看得到曹先生的才干,否则也不会认他的干亲。只是以芸儿现今的身份,与曹先生实难匹配。他是庶吉士,又有吏部侍郎做契父,不过多久就能外放入仕,在朝为官,前途不可限量,至于芸儿……”
她摇头,不再说了。
自己的女儿看在眼里哪有缺点?可偏偏世俗眼中的短处才是要害。
“表姐何必钻这个牛角尖,曹煜是大爷的认的儿子,爹老子给指婚,他能回绝不成?何况芸儿哪点配不上他?周家在浙江也是商贾巨户,现在伯瑜不在了,可等荃哥儿长大成人,周家不还是你们的?”
高静雪摇头,本就颇为苦相的一张婉约脸孔,显得更为凄楚。有的事就是这么说不清道不明,一年前,曹煜不过一介草民,谁配不上谁还两说,现如今倒成了周芸高攀。
何况,这婚事是她最后一次有求于方其玉,之后绝不再和他有半分瓜葛,又怎能与他成为亲家?
难道还要与他并肩坐在高堂,那可真成了笑话。
方其玉自然参透这层,当晚听崔慧卿转述,拨了拨忽明忽暗的灯芯,屋子里扑朔着亮堂起来,一如他那颗谨小慎微,忽明忽灭的愧疚之心。
他搁下白天在吏部看不完的文书,蹙了蹙眉,“我看表姐多虑,芸儿未必和她想的一样,熹照更是未必,你还是再劝解劝解她吧。”
崔慧卿绕到官帽椅后边,按按他肩膀,放松他紧绷一天的筋骨,“你就如此看好芸姐儿和曹熹照?”
方其玉阖眼靠上椅背,两指捏了捏眉心,“芸姐儿是我的外甥女,如果能让熹照娶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肩上的手松了开去,听他这么说,这婚事还真便宜了芸姐儿不成?
崔慧卿讶然问:“这是何意?”
方其玉轻吁口气,只笑了笑,他不会和内宅倾诉这些事。
我朝非进士不入翰林,不能说翰林院里人人都是朝廷未来的肱骨,但放眼朝野,万岁爷重用的权臣几乎都出自翰林。
近年万岁频召翰林院学士入内阁参议,二弟指望不上,崔家老太师也已年迈,眼看内阁无人相衬,培植曹煜便是眼下的头等大事。
“大爷?”
崔慧卿柔声问他,胳膊顺他两肩滑至领口,触摸他结实的两片胸膛。
女人的手像两条纠缠的腕足,将他牢牢箍在柔软的前胸,试图拉着他义无反顾往深处去。
方其玉骤然回神,拍拍崔慧卿置于腹部的手,站起身,迳往床边走去,“我累了,睡吧,明日不还有安远侯府的人要来?他们倒有诚意,还要登门致歉,慧卿,现在府里大小事都看你,你早些休息,不要累坏了自己。”
如此她收回手,静默片刻。
“大爷是真体贴我,那我还有什么说的。”
方其玉听出哀怨,咂舌,“这是干什么?”
“你是我丈夫,却问我这是干什么,先头是谁说要再生个儿子,儿女双全凑个好字?”
“近来事务繁多,也体谅体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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