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1 / 2)
暮色四合时,御车驶出了寿丘里。
阿霁这些时日鞍马劳顿,本就心事重重,今日又获悉这般诡异之事,头脑更是昏沉地厉害,上车没多久便伏在女皇膝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听到轻柔的交谈声。
“如果公主和陛下一起反对,千岁应该会妥协,您就不要太烦恼了。”
“如今势成骑虎,还真不好说。他以我的名义发函给崔易时,就已经铁了心。”
“实在不行,就先拖两年……”
“两年?最多两月就得见分晓。他今日一大早就去找宗正卿了,必是在商量玉牒之事,等阿霁名分一定,婚事可不就得提上日程了?”
“千岁为何这般着急?妾身实在不明白。”
一阵沉默后,女皇带着几分伤感的声音幽幽响起,“他觉得自己时日不多了,在安排后事。”
惊呼声响起时,阿霁的心猛地揪紧了。
“嘘,小点声,别吵醒阿霁。”女皇低柔的语声拂过耳畔时,她才回过神,原来出声的不是她,而是姮娘。
但她却突然感到一种没来由的恐惧,这么大的事,为何她竟能沉得住气?
车中一时陷入沉默,阿霁知道自己不能再听下去,遂摒弃杂念,努力调整着呼吸,终于在清脆的銮铃声中再次入睡。
行至上西门外时,前面的队列忽然停了下来。
姮娘还不及发问,便听到车外女官禀报道:“安定王千岁求见陛下。”
“稍等,我这就请示陛下。”姮娘掀开里间的珠帘,探询般望向了女皇。
“阿霁睡着了,”女皇轻拍着伏在怀中的少女,瞟了眼姮娘道:“让他勿要惊扰,有事明日再说。”
姮娘虽有些不忍,却还是转身去传话了。
次日,阿霁在温德殿醒来时,身畔已空。
“今天不是常朝,姑母怎么不见了?”她揉了揉眼,有些失落地嘟哝道。
榻前侍奉的女官笑着回禀:“陛下说要去政事堂走一遭,看看相公们有没有偷懒。”
阿霁爬起来道:“姑丈不在吗?”
女官神色一僵,摇了摇头。
“是他没有来,还是姑母没让他进来?”阿霁执拗地追问。
女官有些为难道:“妾身昨夜不当值,不太清楚。”
阿霁点了点头,隐约明白过来,姑丈多半是吃了闭门羹,所以大家不便提起。
“我去给他请安。”她伸了个懒腰道。
女官转头吩咐了一声,槅门外捧着衣饰和洗漱用品的宫女鱼贯而入。
肩舆穿过东北角门,刚一进巷道,阿霁便听到奇怪的击打声,叮咚叮咚,很有节奏,但又不像是乐器。
她侧过头,疑惑地俯望着肩舆旁边的侍从。
“千岁将府中后园改成了工坊,从冶铸局抽调了一批铁匠,昼夜不息地忙活,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侍从解释道。
阿霁心头一震,下意识便想到了私铸兵器,随即又忍不住失笑,哪有人会在皇帝眼皮底下做这种事?何况姑丈又怎会起异心?
肩舆刚停下,便有阍者躬身过来迎接,禀道:“殿下快请进,千岁已经等候多时。”
“他在哪里?”阿霁激动地问道。
“偏厅。”阍者道。
阿霁甩下随从,提裙跨过门槛,朝着东边侧厅奔去,一路分花拂柳,穿亭绕榭,很快便到了偏厅外。
青石矶上,四抹雕花隔扇门洞开,厅中一片敞亮。
阿霁正欲拾级而上,却听得头顶传来翙翙之声。
檐下的细篾竹帘后,隐现出双燕身形,正扑着翅膀飞来飞去,期间夹杂着轻软的乳燕呢喃。
阿霁心下一喜,忙放低了脚步声,蹑手蹑脚走上去,仰头看到新铸的燕窠,四五只绒绒的小脑袋排在一起,大张着嘴等喂食。
她忽而想到,自己还不会进食的时候,姑丈大约也是这样哺喂的,鼻子忽地一酸,忙定了定神,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姑丈,燕子进门,这可是祥瑞啊,恭喜恭喜!”她笑盈盈道。
然而厅中静悄悄的,巨幅帷幔从中分开,用金钩高挂,中间那张大方桌已然不见,仅剩下一座宽阔的彩绘屏风。
里间窗扉紧闭,天光从缝隙间映入,交汇在梁柱之间,映出一个门神般高大威猛的身影。
阿霁吓了一跳,不由后退了两步,定下神才看清那是一副撑起来的盔甲,从面罩到战靴一应俱全,打眼看去如真人一般。
她吁了口气,正待转身去别处寻找谢珺时,却听得‘咔哒’一声,铁面罩倏然升起,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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