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凤始二十一年,卫都洛阳,时值元日,毗邻北宫的朱雀坊欢声雷动。
贵族子弟齐聚春风里,或纵横角逐于马球赛场,或吟诗作对于幽篁别馆,或谈笑风生于舞榭歌台,或嬉戏玩闹于湖畔芳林……
此处原是女皇故居,她主政时洛阳刚收复,满目疮痍,百废待兴,为响应重建都城的政令,她便拆了公主府,用以支援损毁严重的官邸和外城郭等修葺工程。
因她酷爱跑马打球,遂在旧址上建了马球场,此后陆续增修楼阁宫苑及看台,历经二十余载,终成今日之规模。
每逢年节,女皇都会驾临春风里,并广邀近臣及后辈们宴饮游乐。
今日是家宴,她自不会缺席,只是忙于大朝会,须等午后才能脱身。
上东门外伞盖如云,宫扇林立,两列甲士簇拥着一顶雀羽彩绣的软檐步辇,浩浩荡荡往朱雀坊而去。
坊门两侧有百尺望楼,日光在楼顶铜兽间跳跃,不经意晃到了阿霁的眼。
她抬手虚虚挡在额前,凤钗上垂落的白珠如调皮的小鱼,在她掌心啄来啄去。
阿霁是雍王幼女,生于凤始五年冬。
彼时北方初定,庆阳归附帝室,捷报传至洛阳,女皇姑母大喜之下御笔一挥,将她从县主变成了公主,并赐封号令仪,以迎王师之名西巡至长安,专程接她进宫。
星霜荏苒,居诸不息,十五年一晃而过。
往年阿霁一早就会来,可自打及笄后,便不能再逍遥度日。
说来奇怪,向来以开明著称,从不干涉她成长历程的女皇姑母,突然要求她从政……
陪鸿胪寺官员安顿好各邦来使后,她紧赶慢赶,还是误了上午的马球赛。
抬舆卫士步伐齐整,又稳又快,片刻就行至朱雀坊外。
园门外衣香鬓影,彩袖招展,公主伴读薛妍正领着同龄闺秀在迎候。
她们大都是公卿之女,和阿霁再熟悉不过,礼毕便缠着她下辇,一行人说说笑笑簇拥着她步行入园。
“亏得世子脾气好,若放在前朝,崔郎怕是要被打断腿。”裴氏女道。
前朝七位皇子,一个赛一个威风,为争帝位差点覆国,的确不好惹。
“可不是嘛,他太狂妄,凡事都爱争第一,也不怕冲撞世子获罪。”陆家女附和道。
“除了陛下、千岁和大将军,他会怕谁?想必连公主都不放在眼里呢……”周小娘子一派天真道。
阿霁对上众女探询的目光,无奈讪笑。
她们口中的世子便是阿霁的兄长,受封咸宁郡王的李匡翼。
崔郎则是崔迟,小字安徐,大将军与东海郡主独子,本朝最年轻的虎威将军。
崔迟离京两年,一回来便出尽风头。
听说方才在马球赛上一举夺魁,还失手击伤雍王世子的坐骑,害他坠马,幸好伤势不重。
“公主,也不知道世子现下如何了,您快去瞧瞧吧!”吴娘子怂恿道。
阿霁恍然大悟,她们这般殷勤,想来是要跟她去探望兄长。
女皇夫妇迄今无后,她的帝位承袭至兄长雍王,而李匡翼是雍王嫡长子,在世人眼中,便也是皇太子的不二人选。
他曾迎娶南越王女赵氏,婚后不久感情生变,去岁刚离异,膝下仅有一女,已被赵氏带回南越。
如今赵氏改嫁,再无复婚可能,单身青年李匡翼便又成了香饽饽。
驾霄楼前守卫森严,阿霁见他们如临大敌,好奇道:“有刺客?”
门监逡一眼阿霁身后的莺莺燕燕,无奈道:“公主真会说笑。”
“怎么,连公主的驾也敢挡?”周小娘以纨扇掩面,掐着嗓子狐假虎威道。
就算为了在女伴中争个面子,阿霁也得设法成全她们,遂摆出公主威仪,不费吹灰之力便突破了李匡翼的防守。
她在众人的恭维声中飘飘欲仙,待挤出来已经粉面微濡,发髻半歪。
趁对镜补妆的功夫,她悄声叮嘱薛妍:“别学她们飞蛾扑火,我阿兄绝非良人。”
薛妍正帮她抿发,闻言微愣,脸儿低垂道:“多谢公主提醒,我心里有数。”
她说罢忍不住打趣:“谁让陛下是女子?这可断了无数佳人的后妃梦,没办法,大家只能退而求其次。”
“做女官不比做妃嫔好?”阿霁反问道。
薛妍轻笑:“那不一样,人各有志嘛!其实嫁给郡王也没有什么不好,说起来,他可是除雍王之外,本朝最尊贵的男人。何况我们陛下总向着女方,连南越王女都护着,又岂会不护着我朝女子?就算婚后受了委屈,也能求陛下做主。”
阿霁忍俊不禁道:“你把我姑丈放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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