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1 / 2)
齐叔叔是宋有福的同事,俩人认识很多年,私下里的交情也不错。
他已经帮宋有福办好了住院手续,又把医嘱转告给宋也,末了安慰她说:“万幸人没啥事,你别太担心了。”
是没什么大碍。
右腿骨折,身上有多处擦伤,中度脑震荡,比起那些一次车祸就被夺走生命的人,她爸是幸运了很多。
可她心情沉重,笑不出来,勉强咧了咧嘴,表情特别难看。
“谢谢齐叔叔,麻烦你了。”
宋也来到病房,看到她爸躺在病床上,左眼被纱布包着,绕着脑袋缠了厚厚的一圈。
额头上的纱布还渗着血,怎么会不严重呢?
宋有福听见动静睁开眼,破了皮的嘴朝上弯了弯,那只露出来的眼睛笑眯眯的,还跟往常一样。
“小也,爸没事,你别害怕啊。”
情绪翻滚着猛地涌上来,冲得她鼻子眼睛都是酸的。
可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刚才来的路上她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几乎都是特别悲惨的那种,齐叔叔没在电话里说清楚她爸伤得严不严重,她只能自己胡思乱想。
可即便这样自己吓自己,那时候她都没哭。
直到现在,宋也看到她爸伤成那样还咧着嘴冲她笑,告诉她:“小也,爸没事,你别害怕,你齐叔叔真是的,我让他明早再叫你过来,他非不听,我这就是个小手术,打了石膏就完事了……”
宋也真的绷不住了,但所有的情绪好像都已经消耗完了。
她走到病床前,张了张嘴,那些喜极而泣的话、悲伤难过的话突然都说不出口了。
最后,她给他掖了掖被子:“爸,你先好好休息,别的事明天再说。”
宋有福局促地笑了笑,将脸转到另一旁,扎了针管的手擦着被子握紧又松开。
宋也觉得自己冷静得有点离谱,但走出病房很长时间,她的两只手依旧冰凉冰凉的,牙齿也一直打颤。
齐叔叔还没走,看到她出来便把宋有福的外套递给她,“穿上吧,夜里有点凉。”
“谢谢叔叔。”
宋也已经不记得,这是今晚第几次道谢了。
齐叔叔从兜里摸出一盒烟,估计是突然想到医院禁烟,于是又装回兜里,然后用烟嗓笑着说:
“你爸出事后第一时间给我打的电话,我就赶紧过来了,那会儿你爸意识有点不清醒,但嘴里一直喊着不让我联系你,说你年纪小又怕血,怕吓着你。”
宋也抱紧怀里她爸的衣服,抬手揉揉发酸的眼睛,喉咙像堵了一口芥末。
好长时间的沉默后,齐叔叔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想到什么又说道:“对了,我也给你妈打过电话了,她现在在外地出差是吧?”
宋也点点头:“嗯,已经去半个月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齐叔叔好像见怪不怪,仰起头笑了笑:“你爸真是又当爹又当妈啊。”
凌晨一点半,宋也送走齐叔叔。
等宋有福输完水睡着了,她走到病房外,坐在空荡荡的走廊里,突然特想找个人好好哭一场。
可这偌大的城市,她竟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一个都没有。
—
一夜没睡好。
早上八点,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来查床,宋也问了问术后注意事项,医生说,清淡饮食,卧床休息。
好像所有病都适用这条万能套话。
宋也在食堂打了两份早餐,小米粥和鸡蛋煎饼,宋有福吃得很香,还笑呵呵地说:“幸好摔的是腿,不影响吃饭。”
他总是这样乐观,宋也很高兴,因为这两天她的情绪不太好,刚好正负相抵,万事大吉。
吃完早饭,宋有福找了本杂志看,看着看着嘴里突然喃喃一句:“你妈……”
宋也削苹果的动作停下来,抬起头朝他看去,宋有福干笑两声,神色不太自然。
“也不知道你妈这会儿忙什么呢,我昨天看天气预报,她那里今明两天又要下雨了。”
“哦。”
宋也没再接话,低头继续削苹果。
虽然她学习成绩不好,但她很会削皮,她能把苹果皮完完整整削下来一整条。
小时候她最喜欢吃苹果皮,尤其是削得长长一条的那种,但钟艳回回看见都骂她没一点女孩样,净干些没用的事。
后来,她很讨厌吃苹果。
手里的苹果削到一半,宋有福又打断了她。
“小也,待会儿你给你妈打个电话,提醒她出门带上伞,多备一件外套,随身带着,她自己在外面,万一有个头疼发热的也没人照应……”
“你自己都住院了你还操心别人,我妈她都多大岁数了,还能不知道下雨打伞生病吃药吗?”
宋也语气有点冲,她也不知道大清早的怎么那么大火气。
宋有福尴尬地笑笑,颇有些讨好的意味,“你就打一个吧,也就几分钟的事。”
苹果皮一下断了。
宋也把水果刀收起来,把那只被扒了一半衣服的苹果丢回袋子里,然后磨磨蹭蹭地收拾桌子上的打包盒,假装没听见他的话。
直到转过身去丢垃圾,她听到宋有福长长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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