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1 / 2)
下午三点十分。
太阳隐在阴云深处,偷偷向西行。苏音背着包,安静地站在教室门口等待。
约莫每间隔几十秒。
苏音会笑一次。
她的笑容里,藏满暗喜和兴奋。每个细微的表情,都在讲述她有多开心。
她在等许倾尘。
头一回,苏音觉得等待是一件不枯燥的事。甚至,很有趣。
许倾尘一小时能来,苏音就等一小时;许倾尘一天能来,苏音就等一天。
等待没有意义,等想见的人才有意义。
苏音不是有耐心的人。
她不喜欢读篇幅很长的书,不喜欢做工序复杂的手工,更不喜欢去了解一个难懂的人。
她总是三分钟热度,并专注于自我。
可自从遇见许倾尘,她愿意推翻长久以来她心中所坚持的某种秩序,全部推翻。现在她正在执行这件事。她发现,原来不专注自我也可以获得满足感。
前所未有。
可以说,许倾尘赋予了苏音精神价值。这种精神价值,是正面的,积极的。所以对苏音来说,许倾尘之所以特别,全是因为这种感觉,因为以前从来没有别人给过她。
苏音不是没有欲望的人,她很庸俗,她会对让她愉悦的事物上瘾,她享受上瘾的感觉。
因此,等待许倾尘这件事——
由等,变为享受。
情绪上头时,苏音不会去想‘这个情绪应不应该产生,我能不能因为这个情绪而去做某件事’,而是会直接告诉自己,‘我这样做是对的,就是对的’。与其说这是一种自我催眠,不如说‘想做什么就去做,本身就是勇敢的表现’。
所以对于‘许倾尘的意外出现,打破她曾固守的规则’的事,苏音不会再去纠结,她只享受当下。至于其他想也想不明白的东西,通通随他妈去。
-
许倾尘四点才来,苏音就硬等将近一小时。奇怪死了,苏音身体不好,平时站十几分钟都会累,这会儿站了这么久,精神气却十足。
苏音当即意识到:多和许倾尘接触,说不定身上的病全都能好。
于是,秉着‘把病治好’的念头,在许倾尘从楼上往下走时,苏音主动迎上去,她站在楼梯下面,仰头看许倾尘,眼角眉梢都是笑,“老师,你来了。”
许倾尘浅浅笑了。
瞬时,苏音后脖颈渗出一层又一层湿汗,她朝前看,往上看——
许倾尘换了一条艳丽的红裙,外披纯白大衣。她低眼往下走,一只手扶住耳后的头发,腰肢似扭不扭。克制的矜持摇摇欲坠,衬得她脆弱,破碎。
她的美,不艳俗,
苏音发出感慨:太美了,逆天了。
原本只是心里的想法,却脱口而出了。一句话,被她重复着说来说去。
然后,就被许倾尘听去了,她站在比苏音高两级的台阶上,环抱双臂看着苏音。她的双臂白皙透亮,线条流畅地让人忍不住看向她。
苏音不吝啬,将全部目光送给她。
许倾尘不是第一次被人看了,她收到过许许多多人的注视,男人女人都有,猥琐的下流的,各种肮脏的不友好的,她见过太多了,早就见怪不怪了。
可是,她从未看过这样一种眼神,不带任何情欲,不把她当作一件物品来打量,而是干干净净的欣赏。
苏音将她的仰慕摆在明面,她不扭捏,她不想藏着掖着,她就得让许倾尘知道,许倾尘必须得知道。好在许倾尘不是煞风景的人,她立刻给予苏音回应。
许倾尘伸手勾了一下,轻笑道:“过来。”
在她放下手时,大衣从右肩滑落,露出精细的裙带,还有——
性感的锁骨,圆润的肩头,若隐若现的…
可惜,这场视觉冲击并未持续太久,许倾尘很快将大衣扶上去。她眼神难得柔软。现在,就现在,她觉得有句话非问不可了。
“你那天和虞枝说…”
话说一半被打断,许清词睡眼惺忪地从二班走出来,“姐,你怎么才来啊。”
许倾尘拢紧大衣,又恢复往常的样子,“我开会去了。”
许清词:“哦,我才睡醒。”
说着,她揽住苏音的胳膊,打了个哈欠,“走吧,姐。”
许倾尘:“嗯。”
随后迈下台阶,先她们一步走了。
许清词小声问苏音:“你惹我姐不开心了吗,她怎么好像生气了?”
苏音看着与她们距离越拉越远的许倾尘,一脸茫然,“是吗?”
许清词肯定道:“嗯。”
苏音:?
许清词说的没错,许倾尘是生气了。非常,非常生气。没有原因,就是生气。而那件事,她不会再问第二次遍。也没有原因,就是不想再问了。
-
等坐上许倾尘的车,苏音快被压抑的气氛闷死。许倾尘在开车,苏音和许清词坐在后排,一上车许清词就睡了,苏音只能看着许倾尘开车。
真美啊。
苏音忽然想到:她以前也见过美丽的女人,但没有一个,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对了,那些美丽的女人,长什么样子?她仔细回想,记忆也随之倒退——
苏音从记事起,苏曼眉便带着她全国各地跑,每去一个地方,苏曼眉就会住很久,苏曼眉有很多朋友,都是像她一样的美人。
苏音叫她们:阿姨。
可是苏音不明白,这些阿姨长得这么漂亮,为什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妇人来找她们的麻烦。破口大骂是轻的,有的情绪激动的,甚至会动手打她们,但是她们从来不还手。
很长一段时间,苏音都认为:这些妇人是坏人,专挑软柿子捏,她们一定是嫉妒这些阿姨长得漂亮,所以才会欺负她们。
又过些时间,苏曼眉不再去认识新的漂亮阿姨了。有一天,她收拾行李,带着苏音从南方来到北方,投奔了一个男人。
男人给她们租了间房子。
苏音记不清男人的长相,只记得每次来,苏曼眉都会带他去卧室待一两个小时。而事后他会给她很多钱。
有一次,男人走后,苏音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妈妈,他是谁?”
苏曼眉躺在沙发上,手臂微屈,指尖夹着一根将要燃尽的香烟,有气无力道:“他可能是你爸爸。”
这是苏音第一次,听见苏曼眉提起爸爸。
这一年,苏音才七岁。
她什么都不懂,又好像什么都懂——
为什么是可能。
是因为你和很多男人睡过觉,你也不确定我的父亲是谁,是吗?
苏音没问,因为她怕,怕知道真相,她宁愿没有父亲,也不想亲耳听见真相。
那天,苏音看着苏曼眉,只觉她手腕上的玫瑰刺身格外刺眼,猖狂的图案…
令人作呕。
…
忽然想起苏曼眉,在苏音的意料之外。苏音恨她。因为在她十一岁那年,苏曼眉在她面前,上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车。她给苏音留下一笔钱,还有市南的一栋老房子。从此杳无音讯。
从苏曼眉离开那天起,每当有人跟苏音问起她的父母,她都会面无表情说出四个字——
父母双亡。
此时,她身边就有还不知情的人。
许清词睡不着,便起来问东问西,刨根问底半天,她把话题引到这上面来,“音音,你父母都在市南是吗?”
苏音眼中片刻闪过异样情绪,很快掩住,她无比平静道:“都死了。”
许清词:“抱歉啊,我不知道。”
苏音不在意地笑笑:“没事。”
虽然苏音看起来不在意,许清词还是感觉懊悔,她窝在角落,不讲话了。
又安静了。
于是就一直安静。
许倾尘握着方向盘,专心看路,终于开到车流量少的路段,她透过后视镜,看向苏音。
视线碰撞。
猛地,许倾尘眼睛刺疼一下。
转弯。
然后,车停了。
许倾尘:“到了。”
许清词赖在车里和许倾尘说了几句话,最后在许倾尘的催促下,她才和苏音下车。
车内。
许倾尘迟迟没走,她盯着苏音的背影,总感觉说不出的熟悉。
像…
像谁。
许倾尘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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