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2)
流仙白衣,松雪发鬓,一抹眼纱绝尘。
叶青洲没怎么变,气质、服饰,抑或面上那抹似笑非笑的神色。
——还是如三清山一见那般,清清冷冷,眉目如画。
便似,一片孤霞泠泠玉,半彻皎月暗流光。
到她的那一刹,罗艽以为自己会狂喜。
而事实上,她竟是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与瘫坐在地上哭号的‘阔小姐’错开身形。
叶青洲的视线掠过人群,罗艽不着痕迹地躲开。
叶青洲神色淡淡,倒并未多留意。问过话后,见‘阔小姐’没敢答,也不催促,浑然不在意似的。
而她的身后,是先前在渡口引路的老妪。
“小姑娘,我知道你的顾虑。”老妪一改原本慈眉善目的神色,望向‘阔小姐’时,眼中凝重一闪而过。
可那份凝重,又存了几分常居上位者所独有的‘轻怠’。
以及冷漠。
老妪淡淡道:“而我也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她们坠入崖中,并没有真的被深渊吞噬。就像彼时,与你一同乘船的那位男子,晃然便没了身影。都是一样的——她们不过是被幻境送回了,她们本该在的地方。”
阔小姐讷讷问:“……她们还能再回来吗?”
老妪:“清水河的渡口,已不再有船只了。”
阔小姐喃喃道:“不打紧,两年以后还能……”
老妪却摇头。“她们不再有机会了。”
“什么意思?”阔小姐猛然抬头,“凭什么?只不过一次失误,居然要这辈子都进不来山门吗?”
老妪忽而低下头,直直凝视着她,皱眉,似是费解。“不该吗?”
阔小姐怒道:“你知不知道……我的朋友,她为这一次考核付出多少努力?你们的书那样难背,她便从白日背到四更天。你们风仪门对算数、机巧、医药都有要求,她虽一窍不通,却也勤学苦读。就因为一次无关紧要的差错,你剥夺了她再次考核的权力……不觉得过分吗?”
“无关紧要的差错。”老妪忽重复一遍,冷哼道,“有时,无关紧要的差错,也能要了你的命。”
阔小姐握紧拳头,眼中分明怒火更盛。
“——不觉得独裁吗?”开口,竟含了些许鱼死网破的决绝,“这些事情,你们本就该在最开始就告诉我们;当时那人打断,对你出言不逊,你就该惩罚他一人,凭什么、凭什么其余人也要为他的鲁莽负责?这不公平!”她站起身,神情忿忿,大有一种不论朝礼学礼、都要为姊妹出头的气势。
老妪看着她,缄默良久,眯了眯眼睛。可刚要作答,却被一道毫无温度的笑声打断。
随着笑声一齐到来的,是一道剑气。
霎时间,风儿寂静。日光倾泻,从云层中透出冷意。
剑气掠过人群,直指阔小姐,却又在最后关头堪堪错开。
剑气回拢时,阔小姐的半只辫子如深秋红叶,簌簌便落了。
所有人齐刷刷地转向出剑者。
睽睽众目下,叶青洲垂眼,擦拭着剑身,并不抬头。
“其实,林稚。”她淡淡地唤了‘阔小姐’本名,“我也可以让你这辈子进不来。”
叶青洲扬起手,一剑挑散云影天光。
简简单单一个剑花,竟也让人倍感压迫。
‘阔小姐’林稚呆愣愣地跪坐在原处,没有言语,吓傻了似的。
叶青洲却未将剑入鞘。“甚至可以,让你的这辈子……就交代在这里。”她款款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稚抬起头,一双鹿眼盛满恐惧,几乎要落出眼泪。
所有人在此刻去声,噤若寒蝉。
对上叶青洲目光的那一刻,林稚真的觉得……自己要交代在此处了。
一言不合,剑来毙命。哪个名门正派的考核会出这种事情?报上清都,简直荒谬得笑掉大牙!
可林稚也明白,倘若换了别人,当然不可能会有如此境遇。
但眼前这人……是叶青洲。
叶青洲。焚烧三清山的书库经文,对从前同门的师姐唾弃至极;进了风仪门后,以下犯上、攻击长老——如此种种,皆毫不手软的叶青洲!
杀她一个小小富家女,何难?
思及此,林稚几乎心如死灰。
想在清都,她也是赫赫有名的天之骄女,家境殷实,与皇亲贵戚皆有来往;十一岁那年,被发掘有修道天赋后,母父更是待她如珍宝、视她如骄傲。
是故林稚以为,十三岁入风仪门,此后大显身手,都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眼下是何种情况?
盯着面前剑锋,林稚大气不敢出,生怕下一瞬被捅个对穿。
而叶青洲提着剑,分明不依不饶。“给我一个回答吧,林大小姐。”
林稚眼眶盈泪,可刚张了口,却如哑了那般,毫无声响。
——恰此时。
林稚被一只手,从地上拽了起来。
罗艽将她拉到身边,俯身揖礼,“叶长老。”
又对着老妪毕恭毕敬道:“唐忆长老。”
众人皆是心下错愕:这是唐忆?!
而老妪闻言,惊异地一挑眉。
可到底也没应下这个称呼。
罗艽行完礼,再道:“风仪门外,林稚大呼小叫、咄咄逼人,确欠妥当。”
“只是,考核规矩,确实并未完整告知,若说是测试心性,那么那些坠崖者已经得到惩罚;可是,倘若因此怪罪对规则有所疑问的徒生,也颇有几分不讲道理了。”
“唐长老,皆有过错,何不各退一步?就当是……”罗艽顿了顿,“网开一面。”
老妪眨了眨眼睛,饶有兴致似的。“可。”她似笑非笑道。
罗艽又面向叶青洲,俯身行礼,神情却不卑不亢。
“至于您提的问。”她道,“世间千般联系,到底逃不过一个‘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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