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2)
而罗艽能感觉到,层层包裹下,那双眼睛失神又落寞。
沉迷美色绝非英雌,乘胜追击才是硬道理——前一刻还抱头鼠窜、久久失神的罗艽,此刻趁机一个闪身,反手回击,朝对方腕上一打,击掉她手中匕首。
女子回神,冷哼一声,将左手一抬——竟隔空索物,提起长生剑!
下一刻,在罗艽绝未反应过来的时刻。
长生剑的剑锋,直指她瞳孔。
一阵凛冽剑风,掠过罗艽脸颊,带起火辣辣的疼痛。
罗艽瞪着眼,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
事实上,那剑锋离罗艽并不算近。
她却有一种……这把剑随时会穿过她双眼,将她脑袋生生钉到后方岩石之中的预感。
因为眼前人,杀气实在太重。
杀气之盛,煞气之深,竟让罗艽产生一份错觉,以为这人的杀气,并非针对自己。
这杀气,分明有一种玉石皆焚、举世陪葬的气势。
她对世间万物的死生,皆不在意。
罗艽缓缓抬起手,声音颤抖道:“对不,对不住……”
却看白衣女子倏尔将剑一提。
她挽起一个剑花,将其掷于地,单手掐诀,御着剑……
走了。
罗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锦官城。
被白衣女子打得有点儿懵,她浑浑噩噩,两手空空,脑子也不灵清。
只知道所过之处,好似……所有人都在谈论三清山重归于世的事情。
街边的小贩也不例外。
她们说,三清山被困在迷雾中将近一个甲子,比在座的许多人年纪都长。有很多人在锦官城住了半辈子,直至今日,才窥得其真容。
又说,今日为三月廿八,和一个甲子以前三清山被迷雾笼罩的时刻,好似相差并不太多。“如今三清山重见天日,也不知该托谁的福。”
罗艽闻言,托杯的手猛然一抖,险些摔去地上。
好在补救及时,杯中茶水并未倾倒太多。
她看着杯中的倒影,无声笑了笑。
按照以往性子,罗艽做了什么壮举,绝对是要到处嚷嚷百八十遍的。方才,居然也下意识要来邀功了。
她想,这也太像打虎的武二郎了:利落下山,见到山下挂着的虎皮,又开始侃侃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以前为什么总喜欢这么做?是想证明自己并非无用,还是想得到谁的青睐?
恍惚间,罗艽又听到那个名字。
“或许……就是叶青洲自己破的。”有人窃窃道。
“我听那村头李嫂的娘舅的姨母的小童说,见到了一袭白衣白发,御剑而去的身影。”
罗艽刚接住的茶盏,在此刻又偏离了方向。
原来那真的是……叶青洲?
罗艽不由得开口询问:“你是说,白衣白发的那个人……是叶青洲?”
旁桌的妇人闻言,却挑了挑眉,自来熟道:“你也被她揍过?”
也?
罗艽不禁问:“她经常打人吗?”
“是啊。”妇人道,“不由分说,哗哗两道剑气,劈得人找不着北。”
罗艽心下苦笑:那个气场,那个打法……叶青洲,你被叫成叶疯子,还真不算太冤。
妇人瞅了罗艽几眼,又道:“看你没缺胳膊也没少腿,算比较幸运的了。”
罗艽尴尬笑笑,也不知该如何答。
正此时,一道叫骂的声音顺着一壶沸腾茶水,‘呲啦’一下撞入茶水摊。
被砸到的客人惊叫一声,气愤地抬起眼,刚要咒骂,却在瞧见来人时没了声响。
茶水摊里的客人都惊异地抬起头来。
来者三人,各顶着一张又臭又丑的脸,面上鼻青脸肿、伤痕累累——倒让罗艽觉得有些许眼熟。
周围有人没憋住,小声嗤笑了一道。“我晓得这仨人!今早天蒙蒙亮,打更的衙儿见这三人光溜溜地被挂在自家店门口……那场景……”
下一刹,那碗滚烫茶水,立刻被泼到了出声者的面上。
便见三人之中,较为清瘦者拎着茶壶,吊起个三白眼,斥道:“长舌公,你嫌命长?”
罗艽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昨夜那黑心茶馆中,面上和蔼底下阴暗的店小二!
而他身边二人,也都是昨夜的人;他们脸上的伤……也都是罗艽打的。
罗艽扶额:难怪眼熟。
她大剌剌迎上三人目光。
视线交汇的瞬间,店口那三人竟还带了些后怕似的一愣。可下一刹,他们瞥了眼门外,立刻又生出许多硬气,便摆起凶神恶煞的脸,对着罗艽呵斥道:“妖女!让大爷我好找!别以为你能逍遥自在,我们请来了贵人。今日,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他身后,另一人唧唧歪歪嘀咕着:“x娘们儿……被那姓叶的疯子揍也就算了,怎么随随便便来个小女娃都一股子疯劲儿……看xx不搞死你,奶奶的……”
“哈,”罗艽懒洋洋,语气分明挑衅。
“贵人?能有多贵?”
“呵呵。这可是我向官府姥爷请来的大贵人。”像是问到了点子上,三人抹了把面颊,迅速变了一份嘴脸,对门外人毕恭毕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罗艽听见了敲木鱼的声音。
少顷,一个身穿暗黄袈裟的中年男子步入茶水摊中。
他正对着罗艽,文绉绉行了礼,敲了三下木鱼。
咚,咚,咚。
敲完,收了木鱼,再是一个文绉绉的礼。“女施主,你无故伤人,又使手段辱人,本应至衙府一叙。你却夜半出逃,又是一道罪过。”
罗艽:……
暗黄袈裟,红木木鱼,尤其是这渗人至极的兰芥礼——这是兰芥州的秃驴!!!
百年前千里陂一役,罗艽被这群秃驴坑得不浅,赔了不觉剑,还差点折下半条命。
而此刻,眼前这秃驴居然还以官家人的身份,一口咬定她才是过错方?
又是新仇又是旧怨,罗艽着实很难摆好态度。她冷笑道:“无故伤人?辱人?分明是他们耍贱在先!借着职务之便,朝房内散迷香,说是什么久未见到女子,精虫上脑……”
“一、一派胡言!”店小二急急打断她,又转身看向和尚,“大师!你莫听她胡言,那迷药与我们无关啊!我们仨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做事,怎么可能行此等龌龊之事!大师你也看到了,这女子脾气火爆,说话不讲分寸,昨夜,分明就是她一时兴起作恶作恶,采来迷药,先发制人,将我们缚在大道前,羞辱我们!不然我们三个成年男子,怎会打不过这一个小小女子!”
店小二黑白颠倒、胡搅蛮缠,听得罗艽火冒三丈。她握紧拳头,运气起诀,抄起桌上茶盏,往那店小二脑袋上奋力一掷——
却见那和尚提起木鱼犍稚,朝茶盏的方向轻轻一点。
半掌大的茶盏,凭空碎成齑粉。
茶水摊里,有不怕死的留下来看热闹的,此时都倒吸一口凉气。
“女施主,莫要逼人动粗。”
垂下手,中年和尚微弯了腰,道,“不管事实何样,请……先与我们走一道吧。”
罗艽眯了眯眼睛。
若放在以前,这种秃驴她对付百八十个都不在话下。
可现在……
她记得方才,秃驴拿起木鱼犍稚,对着茶盏轻轻一点。罗艽何等眼力,她自然知道,倘若那秃驴轻点茶盏的力道再加大一些……
那茶盏会停滞、回头,再以更大的力度,朝着罗艽飞旋而来。
而那番力度,在谁的脑袋上砸出一个窟窿眼……都是不在话下的。
罗艽未必挡得住。
她“啧”了声。
“悉听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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