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前看(捉虫)(2 / 2)
左右四下无人,偶尔有乡亲去地里,看见她和孙梅芝在树下坐着都绕路了,姜冬月索性把话挑明:“一旦离婚,你没房子没钱,陈爱党还有些关系,恐怕俩孩子你都争不到。到时候真就变成光杆司令了,别说拿五万块钱,就是拿个七、八万,你也划不来。”
“只有守住自己的家,男人和孩子才是你的,房子和地也是你的,你得拿出斗争精神,好好给自己争一争啊!不然这几年辛苦真是白费了,什么都得从头再来。”
孙梅芝头一头听人把话掰开了说得这么仔细,心里大为感动,却还是有些迟疑,吞吞吐吐地道:“冬月姐,实话跟你说吧,我、我现在看见陈爱军就犯恶心,猪圈里牵头猪都比他干净,恨起来我都想拿刀捅死他,哕!”
“我知道改嫁无好汉,不行我就住娘家吧,大哥大嫂人不赖,我再多找陈爱军要点儿钱……”
姜冬月:“……”
难怪从前孙梅芝坚持离婚,原来还有这么个打算。
唉,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别管有没有用了……姜冬月把揉烂的狗尾巴扔开,低声道:“梅芝,你叫我一声姐,我也不让你白叫。我刚去娘家看了我妈,但是没去我大哥家,没去我二哥家,也没去我小弟家,是到老房子里看的我妈。亲妈有生养的恩情,还带了十几年孙子,最后都落到这下场,姐姐妹妹的又算什么呢?”
“当然了,你哥嫂肯定比我家的强点儿,可是你回了娘家长住,还是没有宅基地和房子。只要寄人篱下一天,哪怕你从早到晚干活,别人说起来也不能念你的好,还要夸你哥嫂心善,给你一口饭吃。”
“至于外甥外甥女的,更指望不上。我家那几个外甥你知道吧?他们小的时候我可心疼了,有点儿余钱就给买吃的,那会儿头发挺长,进城剪了卖六块钱,五块八我都给外甥买布做衣裳,自己买两毛钱冰棍儿,还觉得心里挺甜。可是现在我的外甥们都哪儿去了呢?我挺着肚子回娘家多少趟,一个人都没见过。”
孙梅芝揉揉眼睛,感觉眼前朦朦胧胧的:“是啊,自己孩子都不一定靠得住,别人孩子更靠不住了。以前我爷爷在世的时候,就经常唠叨,‘庄稼是别人的好,孩子是自己的好,对别人孩子好,就像荒野地里追旋风,一阵风,一阵空,最后叫你仰头喝西北风’,成天一套一套的。”
可能是勾起了伤心事,孙梅芝说完又掉了会儿眼泪,忽然哽咽着问姜冬月,“姐,你也没比我大几岁,怎么看事儿这么透彻呀?我每天日思夜想,都想不到这么远。”
“……”
姜冬月顿了顿,打个马虎眼:“过几年你就知道了。”
从前石桥村人人提起唐墨,都夸一句他有后福,虽然自己命歹,但媳妇肯为他守寡,不管多苦都养活他的骨血,真真是男人羡慕,女人佩服。
但姜冬月其实慎重考虑过改嫁,否则不会冒出这些话来劝孙梅芝。
“你如今正在岔路口呢,咱俩说句知心话。都到这种时候了,你就别想置气不置气的了,你得朝前看。”
姜冬月说着,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在一起搓了搓,“更得朝钱看。”
太阳不知不觉落到了西边,橙红橘黄的晚霞铺满天空,孙梅芝哭到浮肿的脸半隐在柳树阴影里,两只眼睛却亮得惊人:“冬月姐,谢谢你。我……我明白了。”
姜冬月回到家,天已经快黑了,门上挂着一把大铁锁。
开门进去,一个人也没有。姜冬月四处转了一圈,到西屋看铁锹没在,就知道唐墨带着笑笑去地里了。
她把剩下的小米粥温热,就着前几天腌好的酸黄瓜喝粥吃馒头,感觉浑身都舒坦。
毕竟这世上像她一样的估计没几个人,搞不好就她自个儿。享了这么大福运,她实在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孙梅芝往坑里走。
左右今天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跟孙梅芝说明白了,无论结果如何,她姜冬月都问心无愧,不用再惦记这事儿了。
孙梅芝也不傻,看着能听进去。
姜冬月越想越轻松,很快吃完饭收拾干净锅碗,又喂了一回鸡,唐墨便带着笑笑回来了。
“妈,你快看!”唐笑笑举着两个老蛄蛹兴奋不已,“我爹挖出来的,特别大!”
唐墨也挺得意:“这两只先泡水盆里养着,爹浇地的时候再给你找个十几只,凑一块儿用盐水煮了吃。”
唐笑笑兴冲冲找盆去了:“我要把它们养在田螺旁边儿!”
闺女一走,唐墨立马压低声音,飞快道:“你愣是不回来,我怕笑笑在家哭才带她去地里,没上河边玩。”
姜冬月:“……行吧。那轮到咱们家了吗?”
唐墨摇摇头:“还在第二道河上浇着,估计三四点才能轮到咱们。我先挡好了埝,后半夜早点儿出门盯着,就不回来了。”
所谓“埝”,就是浇地时在河渠里挡的那道土坡。先用结实的粗棍子横跨河面,然后靠着棍子放下几块木板,再挖土填草地垛起来。等河水流过来,就能被结结实实地挡住,顺着提前挖开的垄沟往地里流。
这活儿听起来容易,但在上闸有水的时候挺难弄,稍不留意就被冲垮了,得眼疾手快才能挡住。
姜冬月看看唐墨湿半截的裤子,说道:“赶紧把湿衣裳换了,再找找你那件厚大衣。我早上去地里给你送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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