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2)
早十多年,江予眠的小名不叫曼曼,而叫眠眠。但是她两周岁那会儿吐字不清,总把“mián”的音发成“màn”。林别枝担心女儿别是个大舌头,便日复一日不厌其烦地纠正她的发音。江予眠不觉得自己有错,无论怎么纠正都不改。江拙不满林别枝女人家家的,大惊小怪,直接闷声道:“小名而已,她乐意叫什么就叫什么。”
晏周听江予眠讲完小名故事的前半段,捏起鼻子模仿小孩儿说话。他叫她的小名,曼曼,曼曼,没过一会儿,两个人都为着肉麻而笑出来。
江予眠是对着卷子笑,晏周挠挠寸头,倚到窗边,他的眼睛斜向两桌中间的缝隙,那里摆着一只木匣子,大小近似于笔袋,十四张小纸条装在里面,是晏周上自习时传给江予眠的。
只有下了自习课,江予眠才会拿出纸条细细读完再回复。她写小楷,也写江晏文。这种自创的文字以甲骨文为基底,被晏周抽象化,被江予眠规范化,融汇了篆书的线条和草书的写意。总体来说,江晏文美则美矣,但是缺乏严密的逻辑和广泛的实用度,因此全世界只有两个人使用,他们也没打算将其发扬光大。
晏周写纸条跟江予眠讨论如何扩充江晏文的字库,她慎重思考之后,第二天回给他一封长信。晏周拆开郑重的信封,一目十行读完两页纸,接着同江予眠戏言:“咱们俩该从战友变笔友了。”
江予眠不排斥和晏周做笔友,虽然他的字迹像猫爪子画的,但是她现在基本能读懂他的字了。晏周却说他的“书法”没那么不堪,反而很有苏东坡的遗风,谓之“天真烂漫是吾师”。江予眠怕苏轼从棺材里跳出来惊扰晏周的夜梦,便指指自己的造字意见,问晏周是怎么想的。
晏周针对她的意见发表口头评论,第二天傍晚又写给她半页纸作补充。在江予眠打开这张草稿纸之前,佩林从前座转过头来,跟晏周说起周六聚餐的事情:“我爸说吃完饭要跟晏叔打麻将。他们玩儿的时候,我们上旁边的小吃街转转吧。”
“你妈不急着回家睡美容觉?”
“梁姨跟她说,快乐是最好的去皱针。”
“我妈的嘴也能信?”晏周笑着摆弄桌面上的小纸条,眼睛转向江予眠的侧脸,“周六晚上有空儿么?再叫上几个朋友,我们一起吃点儿吧。小吃街就在你家附近,吃完了我送你回家。”
江予眠只问一句:“你父母都在市区?”
“不然在哪儿?”晏周不解她异样的脸色,“我家到你家,骑车也就十五分钟。”
他们所住的区域算别墅区,如果能在那里买套房子,真正该被帮扶的就是下基层找帮扶生的公务员。江予眠盯着晏周看了许久,他摸摸自己的左右脸,“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没有,是我看错了。”江予眠手里拿着晏周写给她的半页纸,一时间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她的脸皮像是浸到滚水里之后,马上又投进冰窖里,热一阵冷一阵,自作多情这双手轻易地就剥下了她的脸皮,然后丢进地缝里。
江予眠把草稿纸压进桌箱里,晏周问她怎么不看。她低头整理起物理卷子,脑子里一直在回放晏周信誓旦旦地说在农村是真的。江予眠的手指停在卷边,转头用眼睛钳住晏周说:“你这个人,怎么天天满嘴跑火车呢。”
她的指控没头没尾、突如其来,晏周一头雾水,和佩林面面相觑,最终不怎么无辜地笑道:“我今天没当铁路司机啊。”
江予眠不想跟他贫嘴,决定用做卷子平复内心不可名状的激荡。晏周却用拳头顶一顶她的胳膊,让她说明白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黑板上方的音响发出上课铃,江予眠往里一收胳膊,不看晏周道:“上自习吧。”可下了四节晚自习,她也没想好自己到底什么意思。
这天夜里,江予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搜出了所有与晏周相关的记忆。在大多数时间里,她都在鞭策他学习上进,还时不时担心他没钱吃饭。现在想来,一切操劳都是多此无数举。而一旦抛却唠叨他做卷子和给他带点心,江予眠简直不知他们的战友情要扎根于何处生长。或许可以继续说来说去,也可以做笔友,但他不需要她的帮助,江予眠一点儿都不高兴。
晏周躺在另一张床上,双手抱头仰望天花板。床边的窗户开了道窄缝,寒风钻进来,发出烧水壶烧开了似的鸣叫。他听着风声,为女人的变化多端而百思不得其解。
这种困惑持续了一个月,因为江予眠再也不盯着他做卷子了。晏周如释重负,更加频繁地找江予眠闲扯天。她应答自如,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样体贴他、纵容他,到了四月末,晏周时常说着说着话就停下来,仔细观察江予眠的眼睛。
她摸摸自己的左右脸,“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没有,我看错了。”晏周的右胳膊压在桌面上,身体朝向江予眠。她从书包里取出点心盒子,把木兰花做的糕点平均地分给周围的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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