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2 / 2)
对弈讲究一个棋逢对手,若是对方棋力高出她许多,而她又刻意藏拙,难免让这盘棋过早失去兴味。
她抬眼悄悄打量着裴敛臻在沉思时才显露出几分柔和的眉眼,垂放在膝上的左手轻轻颤了颤。
棋枰上的棋局越发错综复杂,张和立在一旁随侍,他也懂棋,但此刻他的心思却不在这黑白棋子身上。
张和的眼珠轻移,只见裴敛臻和孟知雨正不约而同地微蹙眉心,敛目沉思。
这两人的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出色,他家殿下的模样他倒是看惯了,但唯独这位孟姑娘。
饶是张和自问在内廷见过诸多美人,却也在第一次见着此女时连心神都跟着恍惚片刻,如今两人这般相对而坐,当真是一对赏心悦目的璧人。
张和心头暗暗思量,自己跟着殿下离京三年,除了这对相似的桃花眼,他也有些不确定这位孟姑娘与那位名动京城的陆家大小姐到底还有几分相似。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殿下头一回肯将一名女子带在身边,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孟知雨的特殊,他当然得费心照料一些。
先前护卫将饭菜送进来时,裴敛臻看见鱼汤后一张脸便迅速沉了下来。
张和心中叫苦不迭,唯恐裴敛臻会大发雷霆伤了身子,幸而殿下只是冷冷地交代一句“撤下去”而不是“扔了”,为了不伤及孟知雨的面子,少不得需要他居中周旋一番。
直到用完饭后,眼见窗外下起小雨,殿下竟破天荒地吩咐自己去将人带了过来,也不知今日是个什么计较,他是不是该提前做些准备?
正当张和脑内胡思乱想之际,便听孟知雨有些苦恼地道:“我输了。”
张和精神大震,定睛往棋枰上看去。
却见孟知雨输倒的确是输了,但不多不少,正好输了五子。
张和惊讶地瞪大双眼,重新又数了一遍,当真正正输了五子。
裴敛臻眉峰微挑,淡声道:“再来。”
虽然裴敛臻面色不显,但张和却敏锐地听出殿下鼻间一声轻嗤,眼底也泛起兴味的暗光。
乖乖,倒是他小瞧了这位孟姑娘,他家殿下虽然不热衷弈棋,可殿下自幼师从京中名家大儒,这一手棋艺不说举世无双,却也是鲜有敌手。
最难得的是殿下让了五子,她便只输五子,如此出色的心算能力可谓极为罕见,足见对方那句会的倒也没有半句虚言。
第二局,两人没再讲究让子,孟知雨赢。
裴敛臻难得来了兴致,两人这一下就下到了天色昏暗的傍晚,直到孟知雨准备离去之时,他才状若不经意地问起:“孟姑娘棋艺非凡,不知师从何处?”
孟知雨眼见下完棋后他又恢复成平日里的冷硬强势,轻轻垂下了眼。
她面上露出一丝赧然,双手有些不自在地搓着指腹,歉声道:“非是我刻意隐瞒公子,只是家师不愿让我在外提及他的名号,更不允我自称是他的弟子,还请公子见谅。”
裴敛臻知晓一些隐士高人大多都有一些怪癖,这种不准弟子在外卖弄名声的人也不在少数,是以当下也不再刨根问底,只有些漫不经心地道:“长日无聊,若姑娘不介意的话,明日我们继续。”
孟知雨双目一亮,幸而裴敛臻不与她计较她的避而不谈,那夜的不快也似时过境迁,遂高兴地点了点头:“好。”
翌日用过午饭,孟知雨如约而至,两人对弈一个下午,双方互有输赢,但这难得的失利极大地挑起裴敛臻深藏多年的胜负欲。
一直到大半个月之后,一道突如其来的圣旨才打断了两人的兴致。
裴敛臻养了一个多月的伤后,才终于让手下将他受伤的消息放了出去,皇帝惊怒交加,特地派了大队内廷禁军带着圣旨前来接应。
这天傍晚,一局棋即将结束之时,却听裴敛臻破天荒地开口道:“孟姑娘。”
这些时日他们虽然每日对弈数局,但两人下棋时交谈的次数实在屈指可数,浑如寺庙里的僧人坐禅入定一般,就连随侍一旁的张和有时都会因为太过安静而打起盹来。
此刻乍然听见裴敛臻开口,孟知雨和张和都有些诧异。
孟知雨自然不知晓外头的风风雨雨,只是好奇地看着裴敛臻,隐隐期待着他的下文。
“明日我们就要起程回京,不知孟姑娘有什么打算?”
裴敛臻神色惫懒,仿佛只是客套地随口一问,也不在乎她会如何作答。
孟知雨拈子的手一顿,墨玉棋子重又落回棋罐中,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裴敛臻眼尾扫过女子雪白伶仃的腕骨,头一回觉得这棋罐中号称贡级的羊脂白玉也不过如此。
孟知雨眸光微闪,眼底流露出几许无所适从的茫然,她不知对方问这句话的意图是什么,是要与自己作别了么?
她慌乱地抬眼看向裴敛臻,又近乎求助似的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张和,却见张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退至门边,微启的红唇轻颤,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裴敛臻不动声色地将她的慌乱无助尽收眼底,直到欣赏够了,他才作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淡声道:“孟姑娘可愿跟着我……们一道回京?”
刻意为之的停顿精准地拿捏住眼前人的心头软弱之处,恰到好处的顺水推舟宣告了两人之间的主动权掌握在谁人手中。
孟知雨是一个聪明人,她当然明白对方问出这句话时便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答案,可就像两人初遇那日时的对视一样,心照不宣的默契,肆意妄为的逗弄,她都甘之如饴地全然接受。
她大概永远不会舍得再对着这张脸说出任何一个拒绝的字眼来。
孟知雨咬住轻颤的唇瓣,指尖在手心里掐出深深的红印,轻声道:“好。”
许是孟知雨的柔顺和服从很好地取悦了裴敛臻,他露出两人相识以后的第一个笑容,强势地扣住女子的下巴逼迫她与自己对视。
裴敛臻愉悦地欣赏着她面上轻薄的红晕,语声头一回算得上温和地道:“那你今夜早点歇息,明日一早出发。”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