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袭(2 / 2)
此刻孟知雨和他不过隔着一拳的距离,他想起昨夜之事,面色冷沉地瞥向这名不知礼数的村女,却在垂眼时猝不及防地对上孟知雨那双潋滟明亮的桃花眼,仿佛娇瓣承露,带着小心翼翼的雀跃。
“公子的伤……”
女子忧切的目光扫过他身上的伤势,面上素日的清冷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眼底直白坦露的热烈和欢喜,裹覆着一种烧灼心魂的滚烫,灿烂耀眼得几乎令人难以直视。
真是奇怪,这女子劫后余生的第一件事不是庆幸自己脱离了生死关头,而是关心他是否安然无恙。
就好像,她是如此的喜欢他,仿佛她的眼里就只装得下他一个人似的。
裴敛臻下意识地错开那对蕴水蘸露的桃花眼,就见面前的人突然身躯一软,脱力地朝自己怀中倒了过来。
裴敛臻眉心微蹙,抬起另一只受伤的手接住了孟知雨,偏头去瞧时却见她已然失去意识,一张惨白的脸上血色全无,唯有纤长的眼尾处尚留一点柔腻的红痕。
想来她在井底担惊受怕地过了一晚,又兼腿上带着伤势,这才于心神乍然放松之际晕了过去。
张和怜悯地收回视线,正想开口劝解几句,裴敛臻便冷冷睇了过来。
“张和,你是脑子坏了不成。”
瞥见裴敛臻唇色苍白,张和这才想起对方的伤势不轻,他猛地跳将起来,将女子接了过来,随即迭声告罪道:“殿下恕罪,老奴该死。”
孟知雨再醒来时,他们一行人已经转移到了一处偏狭的小宅子里。
见她终于清醒过来,张和长舒一口气,他伺候着孟知雨饮下一杯温水后便将人扶坐起来,她的身体还很虚弱,面色也透出一种弱不禁风的憔悴。
孟知雨轻声道:“裴公子他……”
张和见她醒来便只关心自家殿下,一时也多了两分好感,遂主动解释道:“孟姑娘放心,咱们已经转移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只是先前雇来的那名仆妇原是被人收买的奸细,是以为了谨慎起见,现下这所宅子里便只有我们的人。”
张和怜她孤苦无依,这才将话粉饰得委婉一些。
实则那夜刺客骤然来袭时,他们也不是没怀疑过此女的身份。
他们将宅子里唯三的外人抛在一边,果然将真正的奸细钓了出来,查证过孟知雨确实没有参与其中,裴敛臻这才松口将她救了上来。
至于张和之所以出现在她面前,也是因为那日他办事不力才会被裴敛臻发配过来。
“所幸孟姑娘的腿只是扭伤,我家公子知道您先前受了惊,是以特命我这些时日都过来服侍,老奴本是一个阉人,若有什么粗手粗脚不周到之处,还要请您见谅。”
孟知雨微微一怔,摇头道:“不敢劳烦,我没有大碍,您还是去照顾裴公子吧。”
张和故意提及自己的真实身份,其实已经相当于明示了己方的身份并不简单,一方面当然是想让对方减少顾虑,另一方面则是想借此试探此女一番。
不想孟知雨却依然没甚反应,也不知她是真不在乎还是故作不谙世事。
张和瞥见她神色怔忪地发着呆,一时又有些疑心对方到底有没有听进刚才那番话去。
想到这位娇弱的美人在短短的时日内已是两次死里逃生,也不知该说她是幸运还是不幸。
这位孟姑娘是被自家殿下从流匪手中救下来的。
自打京中出事以后,天子接连下了两道急诏送到西北大营,眼看再不动身就真要背上抗旨不遵的大罪,裴敛臻这才悄无声息地带着手下离营。
只不过他们并未如众人所料一般往京城方向赶去,反而选择隐匿行踪一路南下。
平日里他们为了不暴露行踪极少会走官道,那日也不知是鬼使神差还是冥冥中自有注定,在路过应州附近的官道时,他们正巧遇上一伙胆大妄为的流寇。
裴敛臻不料此地竟会集聚这般猖獗势众的盗匪,但既然让他撞见了,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这伙流寇分头行事,撞在面前的这群匪徒似是专门负责掳劫妇女,待手下将人质都解缚出来后,裴敛臻策马过来听手下询问情况时,一抬眼就看到了孟知雨。
一双熟悉而又陌生的桃花眼,漂亮冶艳得整个人都在发光,她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他,眼尾迅速氤氲出春水般的潮意,尽管她已极力掩饰,但那潜藏在平静底下的波澜却无端惹人心悸。
周遭压抑的呜咽声此起彼伏,她却只是失魂落魄地抱着自己的包袱远远站在那里,好像与这个世界失去了所有联系。
除了那双看着他的眼睛。
裴敛臻只觉自己似乎被她眼底的热烈一把攫住了神魂,连带整副灵肉都跟着轻轻战栗,就在对视时电光石火的一霎那,两人似乎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裴敛臻带走了孟知雨。
当时她昏迷了几日,手下前往周遭查探过情形,猜测孟知雨来自附近那个被流匪劫掠一空的村庄,虽然说来有些不近人情,但得知对方来路清白普通,倒也省去了不少后顾之忧。
只是之后裴敛臻却一直没再与孟知雨产生多少交集,只除了那天夜里。
在试探确认过孟知雨的确与那仆妇没什么关系后,他才算是卸下了心头的一点防备,默认带着她一块上路。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