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2 / 2)
画作倾倒的那一瞬间,她的脑内发生了一场雪崩,势不可挡。
铺天盖地翻涌的不是雪花,而是细碎的碳粉和厚重的颜料。
浓墨重彩,一团又一团,混杂着堵在她的心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没想到的是,雪崩的同时,又下了一场暴雨,雨水猩红。
视线里,霁凯拿起一杯红酒,暗红的酒液顺着低垂的杯沿缓缓流下,浸湿地上的画纸,在纸面上开枝散叶,脏污的同时,带着浓郁的酒香。
一滴又一滴,流下的液体像无数把利刃,贴着林以澄的胸口,左划一下,右划一下,最终猝不及防地刺向心脏。
包厢安静得诡异。
林以澄掀起眼皮,稳着自己的呼吸一字一顿:“你觉得很开心吗?”
霁凯保持着倒酒的姿势,神情淡然,依旧是笑:“今天我生日,当然开心咯。”
他放下酒杯,转身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两沓钞票。
像投纸飞机一样,他把钞票砸向林以澄。
她肩膀一痛,但依旧站得很稳。
“喏,报酬。”霁凯坐回沙发上,支着腮帮子兴味盎然,“谢谢你啊小白裙,我今天很开心。”
“霁凯你神经病吧?”于恬恬气得不行,随手抓起一个烟盒砸向他,用了狠劲儿,“欺负一个姑娘,你算什么本事?”
“关你屁事儿啊。”霁凯扯着嘴角,似笑非笑,目光定在林以澄身上,“就算我不欺负,裴煊也会欺负的,是吧?”
他又笑了,笑得肩膀颤抖:“看样子就很好欺负啊。”
于恬恬欲言又止,心疼地看了林以澄一眼,迈着气愤的步子摔门而出。
林以澄站在原地,出乎意料地平静。
从小到大,她的确不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因为她觉得别人的言语中伤不了她,与其花时间计较,不如捂住自己的耳朵一路向前奔跑,未来才是她在乎的。
但与此同时,她清楚自己的底线是什么。
别人可以朝她扔石头,但她不能被人踩在脚底。
一个人的尊严与毕生所爱,最不容许被玷污。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里,她缓缓走到桌边,倒了满满一杯红酒。
霁凯笑了一下,表情玩味:“怎么,要给我敬酒?买画而已,不用这么感谢我吧。”
林以澄压根没管他说什么,拿着酒杯径直走到他面前。
静默几秒,她轻抬手臂,酒杯在她手里换了个角度。
暗红的酒液翻滚、坠落,汇聚成一条直线,长茅一般刺向他的衣襟。
昏沉的光线下,液体如血一般一圈一圈地扩散,沁入他胸前的布料,沿着一个中心绽开猩红的触手。
霁凯今天穿了一件白衬衫,绸缎光洁顺滑。不必上手摸,光是用眼睛看就能判断出来,它必定很昂贵。
他似乎难以置信,连抬眼的速度都慢了几分,直到那杯酒在她手中倒尽,他才冷冰冰地直视她的眼睛。
“定金已经足够了,这些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林以澄捡起掉落在地的两沓钞票,扔进他怀里,“至于那些画,它们已经属于你了,扔了还是烧了,都随便你。”
“但在你拿出这两沓钱之前,它们依旧是属于我的。”她放下酒杯,目光落在他脏污的白衬衫上,声线清冷,“如果你觉得那样对待它们,你很开心的话,那我这么对你,你应该更开心吧?”
霁凯轻轻张合着嘴唇,似是有话要说,但什么都没说出来,依旧死死盯着林以澄,沉默了半晌。
裴煊赶来时,看到的就是方才那一幕。
他以为于恬恬说的“欺负”,会让林以澄哭,让她跑到他怀里诉苦。
但事实不是这样。
林以澄用她自己的方式,给了对方一记温和而有力的反击。
像一捧水,柔和晶莹,但在冰天雪地里,它可以结成一把利刃。
裴煊输了一场比赛,输了他最爱的那辆川崎。
这是他第一次在赛道上分心,第一次失去与生俱来的胜负欲。
裴正峰对他说过,当一个人拥有了真正在乎的东西时,输赢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一开始还觉得他爸在瞎扯,并断言这世界上没有比输赢更重要的东西。
但现在他承认了,那句话是对的。
其实他没有分心,只是他的心被他在乎的东西占据了,那点狭小的空间被填得满满当当,一寸都不留。
林以澄做好了离开的准备,转身之时,熟悉的温度覆上她的手腕。
与她料想的十分一致,她抬眼,接过裴煊的视线。
“林以澄。”
昏暗的灯光下,裴煊眉眼温和,不见往日的桀骜。
“走,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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