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2）

钟瑶到一楼的柜台结账，却发现跟猜想的一样，梁纭硕已经把账结了。

她想了想，问服务员：“那能帮我看一下，我们一共消费了多少吗？”

消费记录服务员还是能帮忙查的。

“您好，一共消费了898元。”

钟瑶想了想，将晚餐消费的钱款在微信上转给了梁纭硕。

不知道他是没看手机还是在生她的气，迟迟没有收钱。

就算这顿饭钱归她出，他借了身边的资源到底是他要还人家的。

何况他还抢着把钱付了。

钟瑶等了五分钟，又给他发了一句话：【我没有不领情，多亏你牵线搭桥我维权的事才看到了一点曙光，加上上次欠你的人情，以后有什么地方能用上我的你尽管说。】

这条信息一发出，梁纭硕和霍常靳就一边聊天一边从楼上下来了。

霍常靳见到钟瑶，开门见山地说：“钟小姐，我手头上负责的案子出了点问题，我临时要去隔壁省出趟差，今晚就得动身。不过不用担心，你的事情我记在心上了，明天安排我们律所的人和你对接，我们律所的同事都是十分优秀的。”

钟瑶礼貌客气地说：“梁纭硕的师兄我自然是信任的，今天这顿饭吃完，晚上我也能安心睡觉了。”

霍常靳笑得开怀：“虽然希望我们今后不会有其他的业务往来，但我对钟小姐是十分欣赏的，也不知道将来谁有福气成为钟小姐的终身伴侣。”

说着他朝梁纭硕挤眉弄眼，“听纭硕说，你还是单身。”

钟瑶嫣然一笑：“不说这个我还一直觉得我未满十八呢。”

她这么说就是不想围绕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的意思，懂的人都懂。

霍常靳说了声“拜拜”就告辞了。

钟瑶面向梁纭硕指了指自己的手机：“我给你转账了，接收一下。”

梁纭硕一动不动。

钟瑶瓮声瓮气地说：“别总让我欠着你，我不喜欢这种因为愧疚时刻惦记的感觉，我会觉得，被你牵着鼻子走了。”

她说得这么严重，梁纭硕也不再坚持，解锁手机，收下了她逞强转来的账款，同时看到了她刚发的消息，语气不明地说：“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变了许多。”顿了顿，补充道，“越变越好了。”

钟瑶不以为意地笑着说：“早在那天在我爸妈家再次见到我的时候，你就该重新认识我了。”

她兀自缓慢地点点头，“四年，能够改变挺多东西的。”

梁纭硕一时没有说话。

钟瑶环顾四周，做了个把他往外请的手势：“边走边说吧。我猜你今天没有开车，开了车的话你应该会送你师兄去机场的。”

她说想饭后走一走，梁纭硕没有异议，无声跟着她并肩走出了餐厅。

这条商业街早些年只是批发市场的聚集地，如今楼宇耸立，鳞次栉比，五光十色的霓虹和led灯牌高高矮矮地挂在凹凸不平的外墙上，流光溢彩，绚烂夺目，像一副灯火辉煌的画卷。

不只是人变了，熟悉的环境变了，连生活节奏都改变了。

她从来没有和梁纭硕一起在饭后散过步，最多放学一起回家吃饭，吃完饭着急忙慌地往学校赶。

像这样在酒足饭饱后慢悠悠地逛街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钟瑶没有忘记梁纭硕刚才问她的问题，事先声明：“先打个预防针噢，我说了你不要骄傲。”

“嗯。”梁纭硕没什么兴致的样子，但还是配合地应了一声。

于是钟瑶打开了话匣子，随性而不失认真地说：“不瞒你说，当年我们学校的女生十个有九个都喜欢你。男孩子嘛，只要五官长得不差，衣品是很加分的，你妈妈把你打扮得新潮时髦，看起来像没心思搞学习的坏学生一样，偏偏你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在学生会担任职务，特长还多，不论哪个方面都强到令人发指。对于大家来说，你更像一个挑战。我要和全校最帅的男孩子谈恋爱，我要和宇宙最强的男孩子谈恋爱，在这些明确又迫切的愿望里，你只是贴着标签的目标，而不是你自己。”

说到这里，钟瑶有些怅惋地感叹：“我曾一度觉得，我们一起长大，我对你的喜欢应该是特别的，直到我去找你，灰头土脸地回来，才发现我跟她们一样，肤浅得可以。那天晚上我一夜未眠，我就在想，我喜欢你什么呢？喜欢在你的嫌弃下放弃自尊吗？哦，原来是因为我太平庸了，想和你共享头顶的光环啊。”

梁纭硕开口似乎很艰难，气息不稳地问：“所以你不和我在一起是因为我现在每天都穿制服，因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因为我无权无势，没有光环了。”

钟瑶摇头申辩：“我才没有那么势利，而且你身上的制服可太酷了吧，你的职业也超了不起。是因为我不想被贴上标签，哪怕是荣誉。我不想被人叫做直播界最优秀的主播、模特圈最漂亮的模特、服装业最著名的设计，何况是谁谁谁的女友或妻子，我想有自己的名字。”

“但这都是不可避免的。”梁纭硕平心而论，“不管你和不和我在一起，或者和不和其他人在一起，你都是你爸妈的女儿，你们公司的老板，今后还会拥有更多身份标签。宇宙很大，人类渺小，多的是无名之辈。你看，就连在外人眼里这么耀眼的我如果和你在一起了，别人也会说我是你的另一半，这是互相的。你既不想出人头地，又不想籍籍无名，那么你的愿望，只能在重视你的人面前实现。如果我说我是重视你的人，你会改变主意吗？”

钟瑶一向因为逻辑不能自洽，不善与人争论，最不喜欢听的也就是大道理，这次想着做个了结，怎么也得输人不输阵。

没想到终究是班门弄斧，自投罗网，落了个被他说服的结局。

她的愿望太理想也太任性了。

“可是……可是……”她吞吞吐吐说了半天“可是”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因为她觉得说出“我就是对你没感觉了”太伤人了。

……

非高峰期，夜晚的地铁并不拥挤，男女老少松松散散地列座，将地铁上的金属长椅恰好填满。

一路上钟瑶都皱着眉头对着跟梁纭硕的聊天框磕磕巴巴地输出。

但凡梁纭硕现在掏出手机想跟她联系一下，就能看到聊天框顶上时隐时现的“对方正在输入……”

快到站的时候她放弃了。

她毫无思路地编辑出了一段不知所云的话，删删减减，好不容易能看出她所表达的观点了，最后一句话推翻了以上观点。

这就好比磨了半天刀，终于可以用了的时候，反手插进了自己的心脏。